承继并颠覆着

2009-06-04 08:12郎晓娟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3期
关键词:戏仿叙述视角麦田里的守望者

郎晓娟

摘要:J.D.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是美国成长小说的典范之作,小说以圣经故事“浪子回头”为原型,在继承这一西方的成长小说原型的故事情节基础上。对其中的叙述视角以及人物形象进行了反抗式的戏仿。通过对“浪子回头”原型故事的继承和改造,《麦田里的守望者》生动再现了二战后美国青年一代所处的混乱荒诞的精神状态。

关键词:戏仿;《麦田里的守望者》;浪子回头;叙述视角;人物形象

引言

互文性是文学艺术的重要属性,“一切文本都不可能独立于其它文本。在存在借用、引语、典故的地方,互文性尤为明显,而依赖借用和改造的戏仿当然就是一种互文性”。戏仿(parody),也译作戏拟,原本是一种语言修辞手段或技巧,通常指通过对人们所熟知的谚语、格言、名句乃至作家作品等适当加以模仿并“改头换面”来达到幽默或讽刺的效果。“戏拟的目的或是出于玩味和逆反(围绕超文加以讽刺),或是出于欣赏:戏拟几乎总是从经典文本或是教课书里的素材下手”阁。

“浪子回头”(《路加福音》15:11-32)主要记述一位年轻人放弃养尊处优的生活,离家上路。由于不懂节制,贪图享乐,浪尽财产的他吃尽苦头后,幡然醒悟。于是他重返故里,开始老老实实地劳动和生活。“‘浪子回头的寓言故事虽短,却包含了一个成长故事的雏形”。每一个文学文本都是独创性和互文性的统一。J.D.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承继了“浪子回头”的故事情节模式。也是讲述青春年少的主人公霍尔顿成长的心路历程。同时。却颠覆了“浪子回头”故事的叙述视角以及人物形象。选一戏仿手法的运用使原文本在当前文本中获得新的意义。达到反讽现实、消解权威的效果。

一、叙述视角

《麦田里的守望者》采用的是第一人称为主,并穿插着第二人称的复合叙述视角。小说的开篇就是:“你要是真想听我讲。你想要知道的第一件事可能是我在什么地方出生,我倒楣的童年是怎样度过……可我老实告诉你,我无意告诉你这一切……我打算从我离开潘西中学那天讲起”。在小说的最后一章“我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些。我本来可以告诉你……”小说通篇以第一人称、口头叙事的方式讲述了主人公在纽约一天两夜的生活经历。这完全颠倒了“浪子回头”中第三人称的全知叙述视角。全知叙述视角的特点是叙事人在描绘角色和事件时不带偏见,而是根据事实,冷淡平静地讲述故事,没有任何评论的介入。“浪子回头”是一篇道德说教寓言,故事的开篇是以耶稣的口吻,带着这种冷静的全方位旁观的方式讲述所发生的事件,作为叙事人的上帝无处不在,无所不知,他一边从外部观察人物,一边从内心窥视,能自由立体地叙述或描绘事件和人物。并展示其中不同人物的内心活动。叙述者甚至可以看透浪子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我父亲有多少的雇工,口粮有余,我倒在这里饿死吗?我要起来,到我父亲那里去,向他说,父亲,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从今以后,我不配称为你的儿子,把我当作一个雇工吧”阿。《麦田里的守望者》以个人化的叙述方式,以少年人的视角反映社会现实具有重大现实意义。随着无所不知的“上帝之死”,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不再符合现代人的真实感。民主政治的发展使现代人不愿意接受像过去的上帝一样强加于人的思想和观点。有限视角更加接近现代人心目中的客观真实。《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口头叙事形式把对消解叙述者权威推向极致。口头叙事通常涉及的是对叙述者影响深刻的亲身经历,叙述者在述说往事时,往往带有很强的主观色彩,根据自己体验事件时的情感反映来评价往事。此外。在第一人称回顾性叙述中,穿插主人公的内心独自和自由联想。体现了现代色彩的艺术手法在叙述视角和人物塑造方面的运用。

“浪子回头”采用上帝这一全知视角是为了宣扬基督教教义,有效地表达天国之爱,上帝之爱。浪子之所以为浪子是因为他试图商开神。但是当世人有所醒悟,计划重新来做时,神就凸显了宽容心,来接纳他。浪子回到父亲身边,也就是回归了上帝,回归了基督教。缘于此,这个沐浴7宽恕和圣洁之爱的回头的浪子拥有了积极的成长结果(成长积极的结果就是使主人公适应主流社会所推崇的生活方式,皈依于社会秩序所承认的信仰和理想)。一方面。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的采用体现了现代人对上帝这一惯常的言说者的有意疏离。主人公具有代表性的消极成长有力地说明了二战后青年一代对上帝信仰的缺失(消极成长表现为主人公顿悟后对世人感到绝望,精神反而更加漂泊无依,消极避世);另一方面。以少年的心灵来折射时代和社会的荒诞。更凸显了那个时代对纯洁无瑕的人性的扭曲和伤害,更具有震撼力。

二、人物形象

“浪子回头”故事只牵扯到四个人物,分别为主人公“浪子”、父亲、哥哥以及仆人。其中仆人这个人物只处在背景位置,并没有积极参与事件的发生。《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人公及父亲的形象都是对“浪子回头”中对应人物的有效戏仿。

主人公霍尔顿与“浪子”有着极为相似的成长模式。他们都生活在富足的家庭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们都选择了离家上路,在路上不断碰壁后,最终又都选择了回归家庭。两位主人公的成长过程虽然具有互文性。但究其人物形象方面。又存在很大的异质性。

浪子生活在那个淳朴的时代。他的成长代表的是人的自然属性。这里的“自然”不仅仅是指未受人类文明浸染的大自然,还指未受人类文明教化腐蚀的人的“自然天性”。浪子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理应自己管理自己,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相比之下,生活在20世纪的霍尔顿比“浪子”更加不安分,他出身于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一直接受现代社会文明的教育,但他的思想和行为显示出的现代文明腐朽的气息,科技的进步似乎只是给人们提供了更多享乐的手段,小小年纪的他模仿成人的生活方式,去约会、上舞厅、找妓女,自甘堕落、自我放逐。霍尔顿的反社会行为是对现代社会权威的消解,也是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极大讽刺。后工业社会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物质文明的现代化并没有给现代人带来高度的精神文明。相反,整个西方社会的政治经济体系都在迫使人失去自己的本性,给人的精神世界带来了严重的扭曲和异化,人始终有着强烈的孤独、迷惘和恐惧感。“当时巴勒斯坦的犹太人移居外邦人领地也是经常发生的事……”,因此浪子离家上路,可谓其民族性使然。但在“上帝无所不知”的年代,远离父亲也可视为对上帝的不敬,行为者必将会为对上帝的背叛付出代价。所幸一无所有的浪子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回归家庭,回归上帝。而生活在纽约都市中的现代浪子——霍尔顿里家出走是不得已而为之,在偌大的世界里。他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找不到一片容身之地。最后只好住进疗养院,权当是对社会暂时的妥协。因此,他的游历是他所代表的青年一代内心深处对爱的呼唤。对灵肉和谐之爱的渴望与追求的一种表达方式。

除了主人公的形象,作者还戏仿了“浪子回头”中作为次要人物出场的父亲的形象。“浪子回头”申的叙事是以叙述和对话相阃的方武展开的,对话成为刻画其中故事人物的主要方法之一。“第一,对话的首要意义是,它常常是故事情节和对话者性格的重要线索。”“第二,对比性的对话经常也起到表现人物性格的作用…”很短的陈述中有五句对话,按照故事的场景先后分别为:(1)小儿子——父亲(2)父亲——仆人(3)仆人——大儿子(4)大儿子——父亲(5)父亲——大儿子。由此可见,父亲是一位至关重要的次要人物。在“浪子回头”中。母亲的形象是缺席的。浪子的父亲是上帝的化身,他对孩子尽显仁爱之心:当浪子提出平分家产,外出闯荡时,父亲理解青年人,尊重青年人的想法,愿意给他施展身手的机会,由是满足他的种种请求。在儿子落魄而归时,“相离还远,他父亲看见,就动了慈心,跑去抱着他的颈项,连连与他亲嘴”。这幅画面表达了人性父爱最真切自然的一面。父亲也许一直很惦念这个漂泊在外的儿子,但他又必须给他自由,必须等待儿子的自愿归来。这同时也是一种接纳的爱,是上帝在他的永恒中等待人的回归。当小儿子要求做他的仆人以赎罪时,他让仆人将儿子穿戴一新。给儿子穿上袍子也代表把小儿子在外所受到的一切羞辱、肮脏遮盖起来。袍子、戒指、鞋子代表的是儿子身份的恢复,这也是宣布儿子的身份、地位、尊严和人格独立的物质象征。此外,他对长子的爱也浸在字里行间。他理解大儿子的感受,同时也极力在宣扬博爱,这其实是父亲对生活的一种态度:从聚会中体会父亲的爱,体验家庭生活的喜乐与丰富。父亲对儿子的心结是神爱世人的心结,这样的爱注定不会失败。这位父亲应该是用智慧和辛勤努力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但他并没有小儿子糟蹋了自己的劳动成果而冷落他。相反,他素情至上的原则使得金钱在他的伟大的亲情面前黯然无光。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霍尔顿不仅有大名鼎鼎、雄心勃勃的律师父亲。还有一位精明、能干的母亲。但贯穿小说始终,霍尔顿都没有对他的父母进行正面的描述,也没有父子之间的任何对话,读者对这位父亲的了解仅限于“我要是细谈我父母的个人私事,他们俩准会大发脾气”以及菲比口中,的“爸爸会要你的命”。这位事业成功的律师父亲一直未曾露面,霍尔顿与父母的关系较为疏远。被学校开除后,他一点也不敢向父母透露。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代表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反映了代沟这一新的社会现象。在美国成长小说中。很多情况下,主人公的成长是从与父亲的冲突开始的。父亲的形泉往往被描写成传统的代表、专制的化身、遏制少年成长的障碍,成长中的少年只有通过与父亲及其所代表的一系列社会体制的冲突,并离家出走。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形成自己健全的人格。而隐性的父亲象征着“上帝死了”的痛苦呼喊,带来彻底毁灭传统伦理规范,理性正义,秩序原则的现代“荒原”。带来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分离。

结语

“文学作为一种艺术形式,能够集中地反映社会存在的道德矛盾与冲突,‘文学过去和现在都是一种富有特点和不可替代的道德思考形式(G0ldbeerg)”。其中,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圣经·新约》中的故事与寓言异曲同工,往往提供道德教训。小说家总是倾向于重塑文学中的早期作品或神话故事来再现当代生活,引起共鸣或反讽现代生活。成长是一个古老而久远的文学主题,一代又一代的文学家不断地赋予其新的内涵,成长者往往也打上时代的烙印。霍尔顿的经历和感受也是二战后美国青年一代“垮掉的一代”的真实写照。《圣经》中,“浪子回头”原创性的故事情节给后人留下了足够的解读和再创造的对话空间。任何一个文学文本都是独创性和互文性的统一。《麦田里的守望者》这一文本仿作了“浪子回头”的故事情节,这是对先前经典文本的回应。同时,作者游刃有余地颠覆了其中的叙述视角和人物形象。这一戏拟的运用既是作者试图表达对现实社会人生的体验和理解,同时也具有明确的意识形态意义——颠覆现存秩序和价值。其真实意图是为了突出现代城市文明的腐朽堕落,是为了满足人性失而不可复的回归梦想。因此,从互文性角度,尤其是戏拟手法的运用切入这个作品,有助于我们解读其深层涵义,理解作品的现实社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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