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话国学

2009-06-04 08:12王乾荣
领导文萃 2009年7期
关键词:国故学问国学

什么是国学,怎样看待国学热,如何促进国学的健康发展等等,是中国社会转型期文化传承中无以回避的热门话题。

诈诈唬唬的“国学”

王乾荣(北京)

所谓“国学热”是一种虚热。在这“虚热”中谈论“国学”,咱就“虚谈”。

国者,国家之谓也。以国家定君主,则为“国王”;以国家定语言,则为“国语”;以国家定歌曲,则为国歌;以国家定杰出人物,则为“国士”;以国家定一流棋手,则为“国手”;以国家定美女,则为“国色”;以国家定盗贼。则为“国贼”,诸如此类,凡一国之某事某物某人,称得上“国家级”者。便可冠之以“国”字。这些“说法”的内涵。随时代的发展而有所变化。比如,“国手”原指一流棋手,后泛指各种技艺之拔尖者,马琳就被人们称之为“乒乓球国手”。

“国学”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呢?这个偏正结构的名词,新近几年虽然常挂在一些摩登人士口头,一般词典里却找它不着。按常识推理,且将它理解为“中国独特的顶级学问”吧。“中国独特”的东西多了去了,却并非皆是学问;“学问”五花八门,也并不都能上升到“顶级”。那么,“中国独特的顶级学问”又是些什么学问呢?我想无非是关于中国历朝历代文学、历史、哲学,还有语言等方面系统的专门的知识吧。这里的文学,指中国古代文学;历史,指中国古代历史;哲学,指中国古代哲学;语言,当指古代汉语。五四学人提出“整理国故”。“整理”的大约就是这些方面的东西。故,就是“从前的”,甚至“固有的”。

如果说。被“整理”出的“国故”中的精华,就是国学,那么国故中的糟粕,便不属于国学。不人流,何以学?可是,那精华和糟粕,是挺不容易辨析明白的。学问家甲认为精华的,学问家乙却视为糟粕,相反亦是——这是常有之事。在“精糟混沌”之间的“国故”,算不算国学,古学问家尚难定论,所以当下掀起的所谓“国学热”与国学是否沾边也未可知,咱们且稀里糊涂地胡乱叫着吧。

国学要不要“热”呢?整理古籍,研究学问,向来需要冷静,最怕发热。这原是极少数耐得住寂寞。板凳愿坐十年冷的顶尖学人的苦差事,不是凡夫俗子瞎凑热闹搞“大呼隆”的狂欢和娱乐。别说国学,干任何事,一旦不循规律地“热”了起来,必定不是好兆头,也带不来好结果。比如国民经济的发展,不遵循客观规律,却要“一天等于二十年”,接着必定是大萧条。大衰退。做学问是绝对的慢功夫,反倒是可以大“热”特“热”的吗?!

所谓“国学”,却是真的热而闹了起来。

有众多的高等学府,频频办起什么企业老板成功人士的“国学班”,广告漫天飞舞,学费动辄数万,倒蛮像旧时叫卖大力丸的在闹市口声嘶力竭的表演。不同之处只在于大学以堂皇高雅的“学问”招徕。走江湖的打着玄乎神奇的招牌,都有唬人的气息。卖大力丸,自是低层游民谋生的一种手段,不去说他了。“学问”用地摊手法推销。却是主其事者把“国学”当成了敛财之术,或者将捞钱变成了“国学”的把戏。他们只会见钱眼开,令财源滚滚而来,哪管国将不国,学将不学!北京大学“董事长国学文化班”的广告,居然把《心经》《金刚经》等舶自印度的佛经冒充“国学”,竞骗得摩登大款纷纷解囊。便颇有趁“热”打劫之嫌。或日,办国学讲堂是为了让传统文化道德与市场经济理念有机融合。可是。眼见镀了“国学”之金的大老板披着“儒商”的迷人外衣造假、欺人的花招,却总是使人惶恐不安。

有大学教授在覆盖面极广的现代媒体上,以古代历史和文学当教材,给咱们上“国学”课了。教授为了把曹操捧成“可爱的奸雄”,即说:“曹操的奸诈、狡猾、残忍、暴虐,都表现得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真诚而坦率。这实在是一种‘大气。‘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从这个角度看,曹操是英雄,而且是大英雄。”原来“国学”是叫人把“奸诈、狡猾、残忍、暴虐”当成“大气”当成“真诚”的“英雄本色”且须“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地去实践的。当今之世可真不缺这种“可爱的奸雄”!他们不奸,何以从国库里,从老百姓的饭碗中掘得“第一桶金”?他们不“雄”,怎能人五人六地高居权位欺压百姓!时势造英雄嘛。你不是曹操那样的英雄,那是你窝囊,没本事,就恶补“国学”,麻利儿奋起实践吧。

有大学教授在同样媒体上。给咱们普及孔圣人的学问了,虽然没有明着打“国学”旗号,点评的却是国学经典《论语》,把“国学”一下子搅“热”得一塌糊涂。教授也跟着成了明星。孔子本是个忧天忧地忧国忧民的做学问之人。可在摩登教授看来,记录孔子言行的经典,“说白了,就是教给我们如何在现代生活中获取心灵快乐”。就这么决绝!可实际上,教授眼中的快乐,哪是孔子的快乐?孔子至少看见那个为避“苛政”而甘愿以虎为伴的村妇,就快乐不起来。教授却说,咱们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眼睛看外界太多,看心灵太少”,她告诉我们“幸福只是一种感觉,与贫富无关”。是的,当今之世,外面世界看多了太刺激。有人长袖善舞,上下其手,一夜之间即可将亿万民脂民膏吸入自家腹中:有人为其呐喊掩护,说这乃是改革之必然过程和代价……无数惊天腐败和不公,多败坏人兴致呀!情绪坏到一定程度难免生怨,快活不起来。教授是坚决反对抱怨的,她说:“我们常常听到有人抱怨社会不公。抱怨处世艰难。其实,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反躬自省。”原来“国学”是教咱们如何闭上眼睛过“幸福日子”的学问。没有快乐也万勿抱怨,抱怨给谁听呢?

“国学”甚至“热”到幼稚园去了。教娃娃念几句《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略略增广见识,实乃玩玩而已,也拉上“国学”大旗,令人觉得国学已不是学问,而是任人戏耍的小玩意。从小灌输了君臣父子的那一套,不光好玩,还有些可怕了。政府提倡,名人导演,穿上稀奇古怪的服装,大张旗鼓地祭奠什么古圣人,好像也是“国学热”的副产品。热度不够,形式来凑,即使不热,也总要让它看起来热闹非凡呀。

唉,国学,铺天盖地的“国学”!

真的国学,让学问家孜孜砣砣去弄。学校里开一些中国古代的文史哲课。学习、继承、借鉴、发扬传统文化嘛,也是搞现代化,甚至搞改革开放的题中应有之义。如今大闹特闹什么“国学热”,我看起劲者多半是头脑发昏,少半则别有用心。我就怀疑所谓的“国学热”是一帮对国故知之甚少、心痒难揉而不甘寂寞的时髦人士制造出来的一波“声势”,有的以“当代大儒”和“国学大师”自居,津津乐道“泛儒化”和“泛国学化”。实则哗众取宠。

说到“国学家”,在当今基本上是一个虚无学衔。国学何其精深,其涉及面又多么宽广。我就斗胆判定,中国至今还真没有几人堪称“国学家”的。研究十三经的,或许是个经学家。研究古典文学的,或许是个文学史家。研究古代汉语的,或许是个古汉语专家。研究小学的,或许是个训诂、音韵学家。研究三寸金莲的,难登大雅之堂,最多算一个民俗学家。谁能说“我是一个无所不通的国学家”?“通人”雅号,与“万金油”没有多大区别。

说起“通”来,笑话多了。有人把凡会说汉语,最好能说一两句“盖了帽了”之类的市井俚语,稍稍了解一点中国情形的外国人,都叫做“中国通”。比如“大山”,就是留学中国,在电视剧中演过一个中国小伙子的加拿大青年马克·罗斯韦尔,他就是汉语学得好。汉话说得比不少中国人标准而已,“中国通”这个称号,他担得起吗?对于中国,他离一个“通”字,尚差十万八千里呢!有人把研究中国某一方面问题或学问的洋人尊称为“汉学家”——这也是名不副实的。外国人眼里的“汉学”。即是咱们所谓的“国学”,谁能担得起这个笼统的“家”的称号?研究屈原宋玉,最多算“楚辞专家”;研究中国内政,最多称为“中国问题专家”。汉学家?美得你!

我的意思是,国学、古学也好,西学、今学也罢,该咋学,还咋学。君不见。台湾地区学生从小学到大学,都要阅读甚至背诵大量中国古典作品,包括四书五经里的很多文章。你说这些经典属于“国学”,或是属于中国传统文化,都行。人家一直那么实实在在地做着,也没诈诈唬唬地乱提什么口号,妄掀什么热潮,甚至把“国学”搬到大众传媒上去糊弄人。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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