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霖
面对洪都拉斯危机,需要进一步廓清的问题是:总统、议会和最高法院这三者谁拥有宪法规定的最高和最终话语权?
洪都拉斯,一个人口不足800万的拉美小国。6月底,曾有过100多次政变记录的洪都拉斯再掀政治巨浪,出现总统被罢免和驱逐,临时政府与国际社会严重对峙的局面。
28日凌晨,洪都拉斯总统塞拉亚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押上直升机,投放到邻国哥斯达黎加的一个机场。同时,洪都拉斯最高法院以“违宪”和“叛国”等罪名罢免塞拉亚的总统职务,由头号反对党领导人、议长米切莱蒂出任临时总统并组成临时政府。显然,塞拉亚在这场权力角逐中,貌似孤家寡人,不但失去党内支持,还被左右政权命运的立法、司法和军队无情地联手夺权、驱逐,甚至教会领导人也呼吁他别再回来。
国际社会乃至美国都对洪都拉斯的政变给予不同程度的谴责、抵制和制裁,拒绝承认其结果。面对被美洲组织除名、部分国家关闭边境、召回使节、停止官方合作等威胁,洪都拉斯临时政府态度强硬,率先宣布退出美洲国家组织,威胁不惜以武力阻止塞拉亚回归和外来干涉。在地区和国际层面,洪都拉斯的政变力量又成为众矢之的。
洪都拉斯,这个已在民主与宪政之路上走得比较平稳的国家正经历着戏剧性的变局。被罢黜、驱逐的民选总统得到几乎一边倒的国际同情和支持,却在国内遭受着反对派如此强硬的排斥和抵制;双方都在指责对方违背宪法,也都在强调自己维护民主与法制。理与力的较量、左与右的碰撞、违宪与护法的是非、国家主权与外来干预的对错,道义与利益的权衡,尽在塞拉亚的去留中得到体现。
塞拉亚原本出身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自由党,2006年以中右翼保守派候选人身份勉强当选。执政后的塞拉亚顺应地区和本国社会思潮的主流,采取一系列向左转的措施,矛头指向“三座大山”:官僚买办和富裕阶层、帝国主义(主要是美国)和军阀,提出还权于民、分享民主、加强民众参政议政力度和利益向底层人群倾斜等主张。这些政策得到民众拥护,却开罪了势力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而他们把持着议会、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和军队。民意通过普选方式可以把塞拉亚推上总统宝座,却无法在宪政框架内继续给予他更多支持,缺乏强劲实力后盾的塞拉亚注定要遭遇致命反击,这就是议会政治游戏规则的必然性,也是对总统有无能力摆平各种力量的一种考验。
既然代表了底层利益,脱离权势阶层而跻身其对立面,塞拉亚的权力基础就已经被动摇了,而他的特立独行又加剧了对手的恐懼。这些年,拉美地区右翼失势,左翼崛起,多数国家的左翼力量通过议会民主方式取得国家政权,并逐步形成阵营和联盟。塞拉亚不但在内外政策上积极向委内瑞拉、玻利维亚等国的左翼或中左翼政府靠拢,而且打算将其偏左的政策长期化,决意效仿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试图借助修宪实现连任,这无疑彻底激怒了右翼的权势阶层。
还原事变全过程可见,塞拉亚和对手们在这场权力争斗中都在利用宪政手段,都在遵循某种程序,似乎很难界定谁违宪、谁非法。塞拉亚提出今年11月进行全民公决,修正总统不可连任的宪法条款。反对党主导的议会发表公告表示反对,认为这将导致总统终身制和专权。塞拉亚又坚持在6月28日就这一议题先行公决,并命令军方押运、布置和看管票箱。军方称议会反对公决,拒绝服从总统命令,塞拉亚便将总参谋长撤职并接受国防部长以及陆海空三军司令的抗议辞职。最高法院裁定塞拉亚的行为“不具法律效力”,要求他恢复军方将领职务,塞拉亚拒绝接受最高法院裁决,执意按原计划实施公决,总检察长则要求议会罢免总统。于是出现了政变,而且最高法院认定军方拘押驱逐塞拉亚的行动合法。
在宪政体制内、总统、议会和高法都是通过民选方式产生,具有相同的法源而相互之间存在制约关系。军队不能介入政治是民主制度的基本要求,但它需要向代表国家和民众利益的最高权力效忠。面对洪都拉斯危机,需要进一步廓清的问题是:总统、议会和最高法院这三者谁拥有宪法规定的最高和最终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