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

朱道能

拍卖师把第三件拍卖品——《一夜之间成富翁》的书稿举在手中，两眼朝台下逡巡一周后，问：“大家知道这是什么？”立即有人应答：“书稿。”“错！”拍卖师大声道：“这岂是一份普通的书稿！它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是打开宝藏的金钥匙，是一夜之间成富翁的金点子……”

听着拍卖师在台上口吐莲花，我得意地笑了。要知道，这蛊惑人心的妙语，正是鄙人的杰作。

毕业半年，我终于有幸成为这家拍卖公司的一员。之所以无视“试用期”的客观存在，是源于对这次拍卖成功充满信心——按公司规定：一旦拍卖品成功拍出，策划人将自动转正。当然，一旦失败，就自动拍屁股走人。

拍卖师继续口若悬河：“这本书稿的作者，是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因为人低调，虽然富可敌国，但世人却知之甚少。据说他现在已归隐江湖，以吃斋念佛为乐。偶一日，突生善念，决意把自己点石成金的秘诀传授予人……”

我忍不住又笑了。想起当时接手委托时，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所谓一夜致富的妙招，不过是东拼西凑的炒股指南而已。再看一脸苦相的委托人，分明就是股市里的倒霉蛋。

我叫苦不迭，老板却不以为然：“没有不好的拍品，只有不好的策划。只要点子新，狗屎能变金——我相信你！”

事实证明，我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终于苦思冥想出点“屎”成金的妙招来——尽管现在拍卖才刚刚开始。

“小平同志说过，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所以能够得到‘芝麻开门秘诀的，肯定只属于极少数的幸运儿。因为本次拍卖的手稿，只有区区十份……”

事实上，我接手的只是一份手稿。也许常人都明白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却不一定懂得以一变十的妙处。

“现在开始拍卖第一份书稿，起拍价一千元……”

现场一片安静。这样的安静，是我意料之中的，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无声的结果，是拍卖师同样无声地拿起书稿，放进一旁的碎纸机里。转眼间，书稿变成了一堆碎片。

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一个毫无个性的表情——目瞪口呆。

“现在拍卖第二份书稿，起拍价两千元……”

台下不再安静，有躁动，还有低语。

我，微微一笑。

“现在拍卖第三份书稿，起拍价三千元……”

“第四本……四千元……”

……

当第九本书稿再次化为碎片，最后一本被拍卖师缓缓举起时，我知道，破茧成蝶的惊艳一刻，终于到了——

这时，我看见隐于一角的老板，情不自禁地朝我这个“导演”竖起了赞赏的大拇指。我这时的表情还是淡定的，只是拿号牌的手却不争气地颤抖着——需要说明一下，这绝非出于一个自信者的本意，而是难拂老板的一片好心，才手持号牌，以备不得已时，举牌喊价，诱人跟进……

这时，我听到拍卖师激动的声音：“5号举牌，应价一万元！”

“嗵”地一声，不是落槌的声音，是我心脏落下的声响。

“11号加价一万二千元……”

“3号加价一万四千元……”

当加价到一万八千元时，悦耳的天籁之音，方才悠悠远去。

“一万八千元一次……”在拍卖师的读秒声中，我抬起头来，和老板热切的目光撞击了——老板显然太过兴奋了，读秒尚未结束，他就亟不可待地举起了手，晃动着他那又短又肥的食指和中指——地球人都知道，那是庆贺胜利的手势。

面对着老板的热情，再矜持下去，无疑就是虚伪。于是，我也高高举起手来，让食指和中指，张扬着胜利者的喜悦——耶！

但是喜悦的不仅仅是我，我分明听到拍卖师也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声音空前地响亮：“8号加价了，两万元！两万元！！”

我的第一反应：这个吉祥的号码，怎么这样熟悉啊？

第二反应：瞅了瞅手中高举的号牌。

第三反应：大脑“嗡”地一声，再没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