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的飞行

赵轶佳

华尔街或许没有倒下，但曾是大公司专利的私人商务飞机已遭殃及。

“这是一则给美国cEO看的秘密信息，如果你不是CEO，请立刻停止观看。”

猜测一下“秘密信息”的内容吧：行业内幕、公司丑闻、财务作弊方法?不，都不是，正确的答案是“教导CEO如何乘坐普通飞机”。这个“秘密”已经在网络上广为流传，无数人看着一个银白头发、身着深色西服、看上去像CEO一样的人坐在俱乐部的豪华沙发椅里对着镜头进行“秘密谈话”：“最近有很多坏消息，比如你不能再私藏百万奖金小金库，所以在经济上就不能再乘着你自己的私人飞机到处跑了。但悄悄告诉你，有个办法能保证你得到你应得的享受，那就是捷蓝航空(JetBlue)。”

类似的视频共有3段，廉价航空捷蓝发起的这些网络广告一边调侃美国大公司近来的窘境，一边推销自己的航线。一年前，私人商务飞机业只会对这样的宣传报以嘲笑，但现在，它只能发出无力的控诉。美国国家商务航空协会(the National Business Aviation Association)的CEO兼总裁Ed Bolen向捷蓝CEO兼总裁David Barger发出了抗议信，称这些广告“不过是用耸人听闻的花招，以中伤在你们和其它公司的航线上每年花费数百亿美元、提供超过100万个工作岗位并给全国的许多小城市带去生机的人们和企业的方式搞推销”。

Ed Bolen在信中举出了私人商务航空的好处，比如可以达到一般航线不到的地方、一天内辗转多个城市、机密而良好的商务工作环境等，这些确实是普通航空公司难以提供的服务，也是众多大公司对拥有自己的飞机这一想法如此着迷之故。从美国政府问题资产救助计划(TARP)中接受注资的AIG、花旗集团、美国银行、JP摩根大通、摩根士丹利和富国银行都有自己的飞机。但现在世道已经变了，深深卷入危机的美国人将私人商务飞机视为奢侈浪费的标靶，对其进行不遗余力的抨击，这个行业已经噤若寒蝉。瑞银的报告显示，截至2008年11月，出售中的公司私有飞机比上一年同期上升了62％，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点。“这个市场死了，”一位私人飞机业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无悲哀地表示。

一切都始于2008秋天的美国经济溃收，底特律三巨头在11月乘坐各自公司的私人飞机去国会寻求救助的愚行更将私人商务飞机送上道德审判台，从政府、国会到舆论一致谴责那些接收或寻求政府救助的公司们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奥巴马多次警告华尔街的CEO们，如果想得到政府救助就必须有所克制，今年2月，他义正言辞地指出，银行高管们乘坐公司私人飞机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于是，既出于回收现金的经济考虑，又迫于道德压力，很多公司选择出售自己的旧飞机、取消新订单。租买了7架飞机的通用汽车就将其中的绝大部分售卖，并关闭了自己的航空服务部门，与之同盟的还有福特、时代华纳、AT&T;和《纽约时报》公司等，本来将在今年底接收一架价值5000万美元、由法国达索(Dassault)公司制造的猎鹰7X(Falcon 7X)型商务客机的花旗在财长盖特纳的压力下决定放弃，即便若不能为其找到新买家就将付出400万美元的代价，并且正在出售已有的两架旧飞机。

但并非所有人都屈服于外界压力，在危机表现最好的摩根大通就选择了抗争。它在纽约市外的Westchester机场已经拥有4架飞机，其中的一半将在2013年被淘汰，取代以两架共价值1.2亿美元的Gulfstream 650Z机，同时打算以1800万美元在Westchester机场修建东海岸第一家公司飞机库。Gulfstream 650被认为是最快、最宽敞、乘坐也最为舒适的私人飞机，并有12种舱内设计可供选择，而为了突出环保气质，飞机库将选用再生木材、瓷砖并建设一个“花园型”屋顶。

但环保姿态并不能让这个计划畅通无阻。为商务飞机和私人飞机服务的固定基地飞机托管运营商(Fixed Base Operator，FBO)Avitat Westchester对此表示强烈抗议，因为摩根大通的进驻将迫使它们离开。Avitat Westchester2007年就开始为这个飞机库寻求30年的续租，但Westehester显然更愿意将其租给“高品质的企业公民”摩根大通。但这个微小公司的抗议并非后者面临的最大问题，真正的压力来自公众舆论。虽然CEO杰米·戴蒙(Jamie Dimon)发表了回击：“当我听到对美国企业持续不断的诋毁时，我实在是不能理解。我希望我们政府中的一些人不要再这么做了，因为我认为这实际上是在伤害我们自己的国家。”但这并不能阻止批评洪水般地涌来，不久后，摩根大通宣布购买飞机和修缮机库不会动用任何TARP资金，又过了不久，宣布暂时搁置计划。

虽然摩根大通仍然没有放弃购买新飞机，不过将其延迟到还清TARP资金之后，但美国私人商务飞机市场的低迷已经无可争辩，更糟糕的是，其它市场也一样。俄罗斯富商向来是飞机制造商的大客户，但随着俄罗斯股市的大幅下跌已不再出手阔绰，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印度。而且美元的渐渐走强对于飞机销售很不利，因为一般情况下私人飞机的交易都通过美元进行。

这一切让曾经象征着财富、地位和忙碌工作的商务私人飞机折翅。“这个行业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我们像是被流箭射中的受害者。”美国国家航空运输协会(the National Air Transportation Association)主席James Coyne说，“我们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和酒店业、旅游业一样，私人商务飞机业也处在惶恐中，害怕那些救助大企业的计划实际上给自己带来深刻的间接伤害。

就在7个月前，诸如拉尔夫·劳伦和大卫·格芬这样的富豪都还排着队购买价值6000万美元的Gulfstream G650，他们需要在出行方便的同时藉此证明自己的实力。更为抢手的Gulfstream G450在当时甚至很难在市场上找到尚未售出的，成为任何价格都很难买到的“珍品”。但“现在?市场大概有15至20架吧”，Welsch Aviation的飞机经纪人Jim Welsch说。

产量最大的私人飞机制造商Cessna近期宣布裁员2000人，而在去年12月刚刚有500人遭此厄运。销售量最大的制造商Bombardier去年第三季度才卖出去48架飞机，上年同期这一数字是112架。当然，无论形势多么险恶，总有公司充满乐观和信心。爱尔的JetBird就决定按原计划在今年春天开始100架轻型四座小型飞机Embraer Phenom 100的订单服务。按照进度表，它将在今年交付13架飞机，2010年25架，之后的3年每年再交付20架。不过，请注意，JetBird的信心多少来自于Embraer Phenom 100是超轻型飞机(Very Light Jets，VLJs)，这与过去公司和富豪们追求的豪华座机是截然相反的路线。

另外一些业者有着不同的理由保持信心。私人飞机运营商Jet Republic就表示那些出售飞机的公司只是“装装样子”——根本不会有人对高价出售的旧飞机感兴趣，饱受批评的大公司只不过想树立自己节俭的形象，而它们的CEO仍旧和往常一样坐着自己的飞机四处出行。

无论如何，飞机制造商们仍需摸索如何应对新的恶劣环境，已经有制造商开始呼吁抵制强迫企业接受救助从而出售飞机的行为。同时，或许这些制造商们可以从同样深陷囹圄的酒店业那里借鉴一些经验：“我们必须抛弃企业大亨们在高尔夫球场上抽着大支雪茄所代表的象征含义，而是思考人们相互碰面、一起寻求创意、建立文化的象征符号是什么。”万豪酒店集团(Marriott)的CFO Arne Sorenson面对不堪入目的收入报告时这样说。但对于私人商务飞机业而言，一个更为迫切的问题是，如何让人们相信CEO和高管们在46000英尺的高空上是在工作，而非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