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钢明：政策信号应该更明确

王晓慧

当经济形势发生重大逆转的时候，政府应该对经济形势有一个清晰的判断

一年一度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都将确定下一年宏观政策的主要目标和任务。2008年，由于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的经济形势也不容乐观。因此，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备受瞩目，各方人士都在期待有清晰的政策出台，为2009年的发展目标指明方向。那么，2008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到底出台了哪些具体的措施？2009年的经济任务都有哪些？会议结束后，《新财经》记者专访了著名经济学家袁钢明。

经济形势不能让大家猜

《新财经》：2008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被《华尔街日报》称为是一次“难开的会”，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袁钢明：会议结束后，相关领导向我们传达了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内容。会议提到了国际经济形势急转直下，但并没有提到美国经济衰退对中国的影响。针对当前中国的经济形势，会议提到，国内经济困难增多，但经过紧急应对，物价稳定，经济回升，民生改善。但并没有对下一步的工作做出具体的对策。

《新财经》：我看了对经济工作会议的相关报道，此次会议还是提出了一些具体的措施。您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袁钢明：这次会议没有对中国当前的经济形势作出明确的判断。事实上，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面对的经济形势是非常严峻的，在这种情况下，需要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和判断。我们一直想从这次会议中，寻找中央对当前形势的重大逆转、对经济迅速下滑作出的清晰判断。但是，从会议内容中并没有看到。

其实，2008年11月9日，中央就作出过重大的历史性转变。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当前要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出台更加有力的扩大内需措施，加快民生工程、基础设施、生态环境建设和灾后重建。这些政策都非常好，财政政策从“稳健”转为“积极”，货币政策由“从紧”转为“适度宽松”，就是要以提振内需弥补外需的不足，防止经济增速大幅下滑，其中，4万亿的新安排投资对经济的拉动最为直接。这一系列政策调整，释放出“保增长”的强烈信号。但是，具体政策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报道上没有出现。我认为，既然经济形势变化已经非常大了，就应该明确提出经济形势变化的严重性，不要总让大家猜测。发出的政策信号，总是让人两边都可以解释。如果让两种解释共融在一个信号中就麻烦了。政策信号一定要让人能看出一个明确的判断。

《新财经》：既然政府制定的4万亿投资计划已经在政策上做出了调整，您认为还在哪些方面存在问题？

袁钢明：如果从2008年年初开始看，第一次调整是从“一防”改为“两防”，也就是从防止中国经济过热改为防止通货膨胀和经济过热。第二次调整是2008年中期，从“两防”改为“一保一控”，也就是保经济稳定增长，防止通货膨胀，这表明我们的政策在转向。第三次调整就是2008年11月9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变成了彻底的保护，这是非常正确的做法。但是，从年初的“两防”政策来看，是不应该防止通货膨胀的，由于过强地防止了通货膨胀，造成了2008年下半年经济过快下滑。既然经济已经下滑了，就不应该又把政策调整为“一保一控”，在通货膨胀已经减少的情况下，还不愿意放弃控制通货膨胀。不放弃通货膨胀，就保不住经济增长。第三次调整应该是正确的，但这个政策出台已经晚了，整个经济形势已经有了巨大变化。

紧缩政策导致经济下滑

《新财经》：往年的经济工作会议都会有明确的政策导向，唯独2008年的经济工作会议对政策的导向不是很清晰，为什么？

袁钢明：到目前为止，相关部门对中国经济形势的判断仍有不同意见。有人说现在的经济增长速度减慢是严重的经济下滑，还有人说仅是一种预期的调控。这次经济工作会议也没有对当前的经济形势作出明确的说法。只有在11月10日温家宝总理接见各省市领导干部的讲话中提到，我们要扭转当前国内经济急速下滑的趋势。虽然这是国家领导人在非正式文件上说的话，但已经认可了现在的经济形势。之后，无论是在国务院常务会议报道，还是央行代表国务院向人大作的宏观调控报告，都没有对目前经济形势的明确表述。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结束后，很多媒体并没有说2008年的经济形势严重下滑，反而说经济形势有所好转。这种舆论导向是一个误导，把目前经济形势的严重性模糊了。

《新财经》：对于当前的经济形势，您是怎么看？

袁钢明：2008年11月的经济形势已经急速下滑。第三季度，无论是国家统计局还是央行的货币政策报告都明确表明，2008年的宏观经济形势都是按照预期的调控目标进行的，并没有认为第三季度经济在下滑。但是，2008年10月份的工业增加值已经下降到8%，这是什么含义？这说明中国的GDP已经下降到8%左右了，因为GDP应该比工业增加值低。到了11月份，工业增加值却迅速下滑到5.4%，那么，GDP一定是在5.4%以下。这样的结果，还能说经济形势是在预期目标之内吗？另外，11月份全国发电量单月增速已经降至-9.6%，大家都知道，电力增长指数应该高于GDP，现在电力增长都是负的，经济增长还能是多少？

《新财经》：根据您的分析，是不是2008年的经济形势在10月、11月下滑得非常厉害？

袁钢明：我之所以会集中说10月和11月的经济情况，是因为，10月份的经济下滑，大家都认为是奥运会后的反应，是正常的。奥运会期间，北京周边很多工程都停工了，这对经济增长的确是有影响。但是，11月份的经济下滑就不能继续赖在奥运会身上，更赖不到美国身上。因为，10月份的出口增长率还是19%，11月份的出口率居然是负增长，这应该是经济大环境的影响。但是，中国的进口增长率是-16%，进口就不应该是受国际环境的影响，国内经济下滑，进口才会下降。应该说，前段时间紧缩的宏观政策是经济下滑的主要原因，或者说没有根据经济形势变化，快速调整政策所引发的剧烈变化，超出了之前的预期。

《新财经》：中国政府4万亿的拉动内需计划中，很大一部分是投资基础设施，对此您怎么看？

袁钢明：政策一出台，有很多大部门都想搞大的基础设施建设，这种做法是完全错误的。只有经济形势好的时候才能搞大的基础设施建设。但是，现在经济形势这么严重，首先要考虑的是人员就业问题，中小企业倒闭问题，还有很多人对当前形势的信心问题。要先解决眼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把重点工作和钱放到未来五年、十年的大项目上，这种做法是对未来形势的错误判断。不过，有媒体报道，温家宝总理近期强调，十项措施是全面的，是一个整体，我们是把扩大内需与经济增长结合起来，把扩大内需与社会事业发展结合起来，把扩大内需与改善民生结合起来。它不是单一的。

现在正是补民生窟窿的时候，完全不是搞大型基础设施建设的时候。搞大型建设也用不了4万亿，如果搞医疗等建设，10万亿都不多，因为这些措施最终都将体现在消费信心上。我想，2009年的经济工作会议很快会作出政策调整。

200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六大焦点

关注点一细化4万亿投资

用于保障性安居工程2800亿元，农村民生工程和农村基础设施约3700亿元，铁路、公路、机场、城乡电网1.8万亿元，医疗卫生、文化教育事业400亿元，生态环境方面3500亿元，自主创新、结构调整1600亿元，灾后恢复重建1万亿元。这只是搭建了一个初步框架，项目的选择、布局、实施以及资金来源等细节问题，都有待进一步明确。

关注点二税费改革

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自2009年1月1日起，在全国所有地区、所有行业推行增值税转型改革。经测算，2009年实施该项改革将减少当年增值税收入约1200亿元。

关注点三刺激出口

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在2008年下半年两次调高出口退税率的基础上，自2008年12月1日起，进一步提高部分劳动密集型产品、机电产品和其他受影响较大产品的出口退税率。这是半年内出口退税率的第三次调整，十年来罕见。

关注点四振兴企业

事实证明，资本密集、高度集中控制的基建投资在拉动就业上效率一般，提高居民收入，促进企业投资恢复才是经济增长的有效途径。

关注点五稳定股市

国务院研究部署的“金融九条”，包括了落实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促进货币信贷稳定增长、加快建设多层次资本市场体系、发挥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等内容。其中特别提出，要稳定股市运行，推动期货市场稳步发展。

关注点六拯救楼市

从2008年11月1日起，对个人首次购买90平方米及以下普通住房的，契税税率暂下调到1%；居民首次购买普通自住房和改善型普通自住房，最低首付款比例调整为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