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远
北京的有轨电车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几年的历史。但是它在老北京人的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至今老人们说起电车来仍津津有味。当年北京入管有轨电车叫diangdiang车,这个叫法是北京人的专利,民国时期许多大城市都有有轨电车。唯独北京人给他取了一个这么形象的名字,而且—叫就是几十年,至今老人们说起来仍然这么称呼它,这种有轨电车行进中没有喇叭,没有汽笛,司机不停地踩踏脚铃,以警示行人和其他车辆,脚铃是铜质材料制作的,外形好像两个大饭碗扣在一起,声音清脆洪亮,尤其是老司机,他们能踩踏出有节奏的diangdiang声,所以说老北京的diangdiang车是因其声响而得名的。
有轨电车的筹备与建设
早在光绪年间,北京城外就修了有轨电车,是从马家堡通往永定门的,后来被毁。1921年北洋政府时期,在先农坛设立了电车公司筹备处,开始为官商合办的股份制企业。有轨电车于1924年12月建成并通车,据说通车时受到了洋车夫的严重干扰,并且不得不动用警察来驱散洋车夫。
有轨电车的线路是分期分批建设的,第一批开通的是4条线路,他们是天桥到西直门的1路,天桥到北新桥的2路,西四起始经西单和东单到达东四的3路,北新桥经过鼓楼和地安门到达太平仓的4路。为了便于不识字的人乘车,各路电车的车牌子上除标明起终点外,还要涂上不同颜色的油漆,1路为红牌,2路为黄牌,3路为蓝牌,4路为白牌。
1927年又修通了两条路线,他们是宣武门内到崇文门内的5路(绿牌),崇文门外到虎坊桥的6路(粉牌)。到了上个世纪40年代初,6路延长到了菜市口,该站设在丞相胡同北口,西鹤年堂面前。40年代中期撤销了3路,4路电车由平安里向南经西单和东单到北新桥,再走原4路形成一条环形路线。也正是由于有了这条环形路,才有可能出现后来的二环路和三环路等等。
在有轨电车的建设中,对于老北京原有的建筑可以说毫发未伤,并非拆字当头。比如说地安门城楼是皇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年的有轨电车就是擦着这个城楼的西北角运行的。民族风格的城楼都是大屋顶,尤其是四角的房檐向外延伸很长,而与城楼西北角相邻的是一组民族风格的二层小楼。就是在这两米多宽的地方,要铺设弯路铁轨、埋电线杆、架设电线,其技术难度可想而知。这个咽喉要道既要通过电车,还有汽车、洋车、三轮车、大车、马车、排子车、自行车和行人,不时还会有迎亲的喜轿以及送葬的队伍通过,小小的通道十分拥挤。日伪时期路面上的车辆一律靠左行,胜利后的1946年元旦车辆改为靠右行,不论靠左行还是靠右行,单行线上的电车总会有一方是在逆行。所幸当年人口不像现在这么多,三十几年来这个路段并没出什么大乱子。
后门桥是有轨电车的必经之地,当年在铺设铁轨的同时,只在桥面铺设了沥青,对整座桥未作改动。这座桥很短,每当电车通过时,乘客都会有一次瞬间失重的体验,很好玩儿。
电车的站、段和票价
有轨电车的最初阶段,车站设立得很密,例如当年前门到天桥一共设5个站,分别是前门、大栅栏、珠市口、山涧口和天桥。平安里到新街口共4站,即平安里、护国寺、百花深处和新街口。另外,有许多车站都和两个街巷相邻,这样一个车站往往有两个站名,例如平安里和太平仓,报子胡同和红罗厂,鼓楼和烟袋斜街,鲜鱼口和大栅栏,南河沿和御河桥,绒线胡同和石驸马大街等等,售票员报站时都是两个站名同时报。
解放后,电车分段计价,以1路电车为例,整个线路分几个段,西直门到平安里为第1段,平安里到西四为第2段,西四到西单为第3段,西单到司法部街为第4段,司法部街到前门为第5段,前门到天桥为第6段。当年电车票起价3分,也就是说3分钱可以乘1站也可以乘1段,乘两段是5分钱,两段以后每加一段就加2分,1路全程票价是1角3分。今天看来当年的电车票太便宜了,其实那个年代人们的收入也很少。有一位先生家住西直门,常去六部口串亲戚,每次都从西直门乘车到平安里下车,然后步行到西四,再从西四乘车到西单,西单下车后步行到六部口,在他看来一两站就算一段太不值了。经他这么一算计,单程省下3分钱,里外里总共省下6分钱。为了省下这6分钱,这位先生要多走好几里地。
辛苦的司机和售票员
自从有轨电车进入中国,司机都是站着开车的,这项工作按老北京的话说是手脚不拾闲。电车一旦启动,司机就要不错眼珠地盯着前方,脚底下要不停地踩踏脚铃,右手紧握刹车摇把儿。这个摇把儿一尺多长,转一圈相当于画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它是一个锻打的铁疙瘩,很笨重,天热时司机有手套而不带,将手套套在摇把儿上。司机左手握住一个小扳手,这是机车电源的总开关,又相当于司机的一个车钥匙,所以司机一旦离开车厢,必然要随身带着这个扳手。
司机开车时尚且站着,售票员当然更没有坐着的份儿了。售票员不仅要站着工作,而且要不停地在车厢内走动,到每位乘客面前去售票。解放前,电车的售票员都是一水儿的男性,行车时未曾到站售票员先报站名。即将到站时,车辆减速,售票员开启半扇车门跳下车,一只手扶着车门随着小跑几步。待电车停稳,他也停下脚步,将车门完全打开,招呼到站的乘客下车,并向候车的乘客宣讲这趟车是几路、开往何方,并且不停地宣传先下后上的原则。待乘客上下车完毕,售票员吹响他的铜哨,意思是告诉司机开车。当初的电车没有反光镜,司机开车只能听售票员的铜哨声。电车启动,售票员将车门关上一半,随着启动的电车小跑儿几步,然后跳上车将车门关严。此举与提前下车的小跑儿均很熟练,好像一次艺术表演。解放后,可能对售票员制定了操作规程,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售票员这样跳上跳下了。
售票员所持的哨是白色镀铬的铜哨,为长筒型,其大小好像自来水钢笔的笔帽。电车开启后,售票员开始售票,并且报告下一站的站名,请到站的乘客准备下车。以上工作全凭售票员用嘴喊,当年的电车没有任何扩音设备。
有轨电车历来用普通纸质车票,售票员肩挎皮质票兜子。乘客购票后,必须好好保存这张车票,当年不仅下车查票,行车途中也会有稽查人员查票。既要检查有无逃票,还要检查售票员的工作行为——是否有收钱不撕票的,是否有售回笼票的。当年的乘客都小心翼翼地保存这张票,有的将车票放在帽盔儿里,有的夹在帽檐下,不少人为了省事将车票放在嘴唇上,查验票时只需一努嘴儿,售票员直接将其撕下。解放后电车公司招了许多女售票员,许多人仍有嘴叼票的习惯,收票时令那些女售票员很不习惯。
有轨电车离开我们已经半个世纪了,许多老久仍然记得它那清脆的diangdiang之音,在交通不甚发达的年代,有轨电车功不可没,虽然有些噪音,但是却不产生任伺不良尾气,正当新型电车日渐增多的时候,人们幻想着新型电车将会取代老式电车,出乎意料的是。有轨电车竟然一夜之间消失了。
编辑麻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