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活的真耳朵

何　晓

2009年3月3日，是第十个全国爱耳日，也是第十一届全国政协二次会议胜利召开的日子。早在1998年3月，在全国政协第九届全国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全国政协社会福利组15名委员针对我国耳聋发病率高、数量多、危害大，预防薄弱这一现实，提出了《关于建议确立爱耳日宣传活动》的第2330号提案。这一提案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经中国残疾人联合会、卫生部等10个部门共同商定，确定每年3月3日为全国爱耳日。

在11年后的这个非同寻常的日子，记者在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采访了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我国著名外耳整形再造专家章庆国教授。

章庆国教授从事整形外科、美容外科、手显微外科临床工作和理论研究20余年，主攻耳朵整形与再造。我们的话题，自然也就围绕耳朵整形与再造展开了……

“小耳畸形，

近2000个新生儿中就有1个”

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爱耳日”爱心救助活动发起于2007年，首位受助者是个学生。因为耳朵残疾，他读到高三了还没有很要好的同学，他也不愿意跟同学接触，一放学就回家待着，曾经哭闹不想上学了，但他的父母说，其实孩子一直想考大学，学习成绩也不错，可就是耳朵残疾让他不敢奢望。患者在进手术室前也告诉记者，有了右耳，他将重新考虑志愿填报选择，争取考上理想的大学。

听记者提起《新京报》当年的这篇报道，章庆国教授连连感慨“记忆犹新”。他说，先天性无耳、小耳是临床上十分常见的疾病，不仅影响听力和外观美容，而且会让患者产生自卑心理。小耳畸形是一种比较常见的面部先天性疾患，在我国的发病率比较高，在面部先天畸形中仅次于先天性唇腭裂。据最新统计资料显示，近2000个新生儿中就有1个，其中９０％以上的患者为单侧耳缺失。先天性小耳畸形主要表现为重度耳廓发育不全，最多的情况是耳廓多数结构无法辨认，残存的耳廓很不规则，有的像花生状，或者是腊肠状。也有的情况是耳廓部分结构可以辨认，有耳甲腔，但明显要比好的一侧小很多。很少的情况是在耳廓的位置没有任何结构，或仅有很小的肉钉。小耳畸形大都没有外耳道、中耳也有畸形以及同侧的面部发育比对侧小。而内耳发育多为正常，声音可以通过头颅骨传进去，因此没有耳道的一侧仍然有一部分听力，但听力已严重受损。这种畸形一般男性比女性多，男女比例约为2∶1。右侧畸形较多见，双侧小耳畸形有10％左右。

章庆国教授笑着说，从1999年以来，他每年所做的外耳再造手术都在百例以上。因为整天和这样的患者接触、整天都在阅读和思考国内外的相关研究资料，他的脑子里面装的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耳朵。记者听了，不由得想：“都说伟大的作家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胸中有千壑，笔下自风雷，看来，一个优秀的大夫也是这样啊！”

“不要错过最佳手术年龄”

在采访过程中，不时有患者或者患者家属打电话来请教章教授一些问题，其中有一位来自内蒙古的患者妈妈，因为了解到同事的儿子成功地在章教授这里再造了一只耳朵，特地咨询她的女儿是不是也可以来北京做手术、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统计数据可以有百分比之说，但对于一个家庭、一个孩子而言，每一例都得是百分之百。”章教授在详细询问了对方孩子的情况并回答了她的问题后，对记者说：“先天性小耳畸形无疑会给患儿及家庭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沉重的负担，使病人难以面对正常的生活、工作和社交。但耳朵结构复杂，表面凹凸不平，有温度、有感觉，要造出这样的耳朵对整形外科医生来说，的确是一个挑战，因此耳朵再造是整形外科最难的技术之一。半个多世纪以来，整形外科医生们致力于耳再造技术的进步与提高，尤其是近年来这种技术得到了快速发展，已经能够造出有感觉、有温度、外形逼真的人造仿真耳朵，使很多的耳缺损患者通过耳再造手术后，能以正常的心理面对工作和生活。但遗憾的是，很多有这种畸形孩子的家长不知道应该在多大的年龄给孩子做耳朵的再造手术最好，很多不是专门从事耳朵再造的医生也不知道做这个手术的最佳年龄，错误地认为要等到成人之后才可以手术，致使很多病人错过了耳朵再造的最佳手术时机。”

章教授说，通过大量的临床实践和观察，一般来说，6周岁到青春期发育前这个年龄段，是耳朵再造的最佳年龄。确定这个年龄手术进行主要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首先，这个年龄进行手术，已发育到成人耳朵大小的85%以上，且再造的耳朵还会继续长大一些；第二，这个年龄的肋软骨在质地、弹性上比较适合耳朵再造，耳朵部位的皮肤薄、弹性好，造出来的耳朵外形最佳；其次，选择这个年龄也能减少疾病对孩子心理发育的影响，尽量不要拖到青春期发育之后才手术。孩子发育以后，软骨会变得疏松、“空心”，耳朵部位的皮肤变紧、变厚；到了成人，软骨会变脆甚至骨化，失去弹性。这样的材料提供给整形外科医生来造个外形逼真的耳朵就比较困难。因此，此类患者千万不要错过再造耳朵的最佳手术年龄。

“因人制宜，

我在术式方面的主张”

“耳廓重建有着悠久的历史，目前的耳廓重建术，是从本世纪20年代开始的。耳廓重建往往需要某种材料作支架，以保证重建耳廓的外形。目前，有的医生选用患者自体肋软骨，也有人使用人工材料如硅胶块等来重建。自体肋软骨因为是病人自身组织，无抗原性，容易塑形，能够终身留在体内。但因在胸壁上切取软骨，有一定的创伤。硅胶块或其他人工材料来源比较容易，亦易塑形，不需要另作切口。但硅胶作为一种异物常常引起一些不良反应，如伤口感染、切口不愈、支架裸露招致手术失败，所以多数医生还是采用病人自身软骨作耳廓支架。”

从1999年担任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整形外科主任开始，章庆国教授就非常重视国际同行间的交流，先后赴日本东京参加中日整形外科会议、赴台北长庚医院访问、成为德国Ulm大学外科医院创伤整形外科高级访问学者、接待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整形外科阿西曼教授、接待美国整形外科协会主席南加州大学整形外科Garry S.Brody教授、赴旧金山参加美国整形外科医生协会学术会议、赴美国加州走访国际著名耳朵整形与再造专家B. Brent 教授、访问美国东卡罗莱那大学Broudy医学院、访问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被邀前往首尔参加韩国美容外科学术会议……这些经历，让章教授更理性地始终站在本行业的前沿。

所以，关于先天性小耳畸形外耳再造所用的材料和术式，章庆国教授说，耳支架的制作在外耳再造术中占有重要地位，材料主要采用第6～8肋软骨雕刻而成。近年来肋软骨支架的雕刻工艺日益进步，使耳轮、三角窝、耳屏等结构更明显、更真实。使用软骨支架的优点是安全性较高，并发症少，但年龄较大的患者软骨常钙化，变硬、变脆，影响支架制作。近年来Medpor(高密度聚乙烯)假体也应比较多地用于病人，但术后外露率高、感染不易清理彻底。一旦出现支架外露，即使再使用组织将其覆盖，也会因为支架已暴露过，不可能无菌，难免会出现二次外露。美国Brent医生也不太看好人工耳支架，因为在体表如此薄的皮肤覆盖下用人工材料风险很大，一旦出现问题，则手术前功尽弃，而且Medpor很硬，睡觉时易被压。

在术式方面，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业界一度多采用筋膜瓣覆盖加植皮的方法。1978年，Brent最先报道经四期手术植入耳支架，优点是耳甲的高度、深度及颅耳角较真实。国内应用比较多的还有另外一种术式，即采用皮肤扩张-耳支架置入的方法，增加了再造耳朵的立体感。

章庆国教授说：“各种术式都有优缺点，我主张因人制宜、因事制宜，根据各方法的掌握程度和患者个体情况，来选择采用何种术式。”他认为，耳后乳突区无毛发区小者比较棘手，可酌情采用筋膜瓣移植施行一次再造，但此术式外形不如皮肤扩张法好，且风险较大，易出现血供问题，创伤破坏范围也较大。或可取对侧耳后皮肤，但常还需从股部取皮来覆盖取皮区。皮肤扩张法的材料较充分，但扩张期要长，否则扩张皮肤会发生回缩，影响再造耳外形。Brent方法直接在耳后乳突区皮肤下面植入耳支架，后期软组织不易回缩，但手术需多期完成，较为繁琐。

“一生就想做好一件事”

采访间隙，记者问章教授：您先后主持和参与省部级科研项目和学科建设项目8项，其中包括国家“985”一期外科学项目、国家“985”一期组织工程学项目、教育部博士点基金项目“长期培养骨髓基质干细胞肿瘤特性的研究”、江苏省卫生重大项目“先天性小耳及伴随面颌畸形序列治疗的研究”、江苏省六大人才高峰项目等，另外，您合作主持的“NTY-300型超声手术装置的研制”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并获国家Ⅲ类医疗设备注册证，“MDK-260型电热手术刀的研制”获铁道部科技进步二等奖，“复杂软组织缺损的修复”、“手肌腱缺损的修复”、“面部三维除皱术”等获江苏省医学新技术引进一等奖。还发表论著70余篇，主编了《医疗美容基础与临床》等著作……您是否有意于继续拓展这些学术成就呢？

还穿着手术服的章教授摆摆手，说：“毕竟人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科研只是一个方面，临床医生还是得以临床为主。一个人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就不错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为患者再造他们需要的耳朵——活的真耳朵。尽量让患者满意、得到同行的认可。”

至于现代整形外科如何造一个活的真耳朵，章庆国教授说，耳朵主要有皮肤和软骨两种组织构成。耳朵再造的软骨取自有弹性的肋软骨，皮肤是用畸形耳局部的皮肤，这里的皮肤颜色和质地是最好的，目前采用的皮肤扩张法等耳再造技术都需要三次手术来完成一个耳朵的再造。采用皮肤扩张法的第一次手术过程比较简单，是将硅橡胶做的扩张器埋在畸形耳朵后方的皮下，一周后可向扩张器内注水，随着注水量的增加，扩张器逐渐扩张，皮肤面积慢慢扩大。一般两个月后可以进行第二次手术，这次手术是最关键的，要取肋软骨，一般取2~3根，用取下来的软骨照着健侧耳朵的大小和形状制作软骨耳朵，然后取掉扩张器，将软骨耳朵固定在颅骨上，再用扩张的皮肤把软骨耳朵包裹起来，随着再造耳朵肿胀的消退和自行塑形，一个活的真耳朵就基本造成了。半年后做第三次，主要是在前两次手术的基础上加深耳甲腔，以去除原来畸形的小耳朵或者造个耳屏。这样造出来的耳朵有温度、有感觉、色泽与周围皮肤一样，外形真实美观。

“是故君子之齐也，专致其精明之德也。”轻松地结束了对章教授的采访，记者想起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整形外科医院官方网站上章教授的履历，似乎看到了一个学者从一位普通的医学院大学生到研究生、到博士生……最后到研究生导师的成长轨迹——没有什么成就是轻易取得的，难，不仅仅是在专业技术的精进上，更在于对医者德行的坚守上。和那个时代所有的学子一样，章庆国从踏进医学院到学有所成的30年，正是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社会迅猛发展的30年，求学的过程就如同取经的过程，会面对太多的诱惑和障碍，但那终于走在了最前列的人，却必然是那些能在看似枯燥的求学路上跋涉着，却从不放弃完美追求的人——对于这位著名的外耳整形与再造专家而言，他的完美追求，不就是要“再造活的真耳朵”吗？

这样的人，在同行眼里是严谨学者；在患者心里，就是精诚大医！

专家简介

章庆国，1964年1月出生于浙江绍兴，主任医师，教授，医学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医师协会整形与美容分会常务委员、中华医学会整形外科学学会委员、中国康复医学会修复重建外科专业委员会委员、美国整形和再造外科学会会员。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第四整形外科主任、外耳整形与再造中心二科主任。从事整形外科、美容外科、手显微外科临床工作和理论研究20余年，完成整形美容和手外科手术万余例，技术全面，经验丰富，手术细腻。主攻耳朵整形与再造，再造的耳朵细微结构清晰、厚薄适当、竖立稳定、能受压、外形真实，成功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