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超
关于言语,《论语·先进第十一·第六条》的记述令人印象深刻:“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1]111白圭者,出自《诗经·大雅·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2]434,大意是玉上的污点尚能磨除,言语的过失则无从补救。也就是说南容反复诵读该诗,孔子将侄女嫁给了他。当然,孔子嫁侄女给南容,绝不仅仅因此①;但也足以说明,“白圭之诗”也就是“慎言”的价值取向——受到孔子的高度赞赏。何以言语之慎见重如斯?本文谨以《论语》本身的记载为依据,予以粗浅探讨。
一、慎言的言语性质依据:“驷不及舌”——不可不慎
《论语·颜渊第十二·第八条》中,子贡对棘子成的失言颇表惋惜:“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先生这样地谈论君子,可惜说错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1]126从这一句话,我们则可看到,子贡实际上说出了言语的特殊性质,也就是白圭之诗的另一表述:言之易出、出之易失、失不可追;这也正是《论语》慎言思想的言语性质依据。
二、慎言的深层文化依据:仁、礼、德、——不可不慎
“言之易出、出之易失、失不可追”,主要是从言语的特殊性质强调言语不可不慎;语言表象的深层,当然还有更根本的原因。盖孔子一生以恢复周礼为己任,并推礼及仁,以达仁复礼为至德。因此,其思想以仁、礼、德为核心和最高范畴,以之囊括、规范、检验一切相关思想、行为。《论语》中言语思想当然也不会脱离这个主导价值体系。试看《论语》中言语与仁并提的条目:《学而第一·第三条》:“巧言令色,鲜矣仁(花言巧语,伪善的面貌,这种人,仁德是不多的)”[1]3;《公冶长第五·第五条》:“不知其仁,焉用佞(冉雍未必仁,但为什么要有口才呢)”[1]43;《颜渊第十二·第三条》:“仁者,其言也讱(仁人,他的言语迟钝)。”[1]124与礼并提的条目:《颜渊第十二·第一条》:“非礼勿言(不合礼的话不说)。”[1]123与德并提的条目:《宪问第十四·第四条》:“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有道德的人一定有名言,有名言的人不一定有道德)”;[1]146《卫灵公第十五·第二十七条》:“巧言乱德(花言巧语足以败坏道德)。”[1]167从这些条目,我们概括得知:发言之难根源于为仁之难,慎言正是为契合于仁或求仁之意;仁以及作为它外在体现的礼是
规范和检验言语的直观标准;培德,必须慎言。
三、慎言的现实意义:慎言寡尤,禄在其中——不可不慎
《子路第十三·第三条》中,孔子申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用词不当,言语就不能顺理成章;言语就不能顺理成章,工作就不能搞好……君子对于措词说话要没有一点马虎的地方才算罢了)!”[1]134这里,“言”是将“名”(礼法制度)导入“行”(政治活动)的载体,从深远处讲,关乎达仁复礼,从现实来讲,影响政治活动的具体开展;因此“君子於其言”,绝不容轻率、苟且。《为政第二·第十八》中,子张问仕禄为政之道,孔子则直接强化了慎言语之道对从政个人的切身利害:“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多听,有怀疑的地方,加以保留;其余足以自信的部分,谨慎地说出,就能减少错误。多看,有怀疑的地方,加以保留;其余足以自信的部分,谨慎地实行,就能减少懊悔。言语的错误少,行动的懊悔少,官职俸禄就在这里面了)。”[1]19有疑问的不说,其它的也要谨慎地说,成为从政求禄的二大条件之一。当然出仕之事,并非三言两语道尽,但孔子只说这两条,却足见慎言对于立身处世的重要意义。
综上所述,对孔门弟子,不论修仁、复礼、培德、从政,言语之道都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所谓言语之道,核心正在于一个“慎”字。由此也不难理解为何“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了。
注释:
①、《公冶长第五·第二条》中还提到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於刑戮”,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参考文献:
[1]杨伯峻.论语译注[M]. 北:中华书局,1980.
[2]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魏超,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