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锡榕
二○○八年台湾本土电影出现有别于以往而一时风起云涌的局面,《海角七号》于八月二十二日正式在台湾公开上映,至十二月十二日下片,共上映一百一十三天,全台票房累计约为新台币五亿三千万元,创造了台湾电影史上的奇迹;接继其后的《九降风》、《囧男孩》、《一八九五》等片,也深受其利,开出不错的票房。这些台片共同的特色是,剧本出色、导演拍摄手法节奏流畅、影像明暗的处理得当、融入绝佳的电影配乐,戏剧的情节感人肺腑。一时之间,看台片蔚为风潮,“台湾新电影”这个名词也竞相出现在各报章媒体上。
其实“台湾新电影”这个名称,通常指的是一九八○年至一九九○年之间,经由台湾新生代电影工作者及电影导演所激发的电影改革运动。很幸运的,那个年代我恭逢其盛,当年许多卖座的台片我都在电影院或大学的活动中心一一看过,所以对当时的知名导演及其作品略知一二。
一九八○年,台湾“中央电影公司”聘请作家小野为企划部副理兼企划组长,聘任作家吴念真担任编剧。值此之际,文学家与文学奖作品俨然一股活水注入了电影界,顿时片如潮水一般不可遏抑。一九八二年,小野大胆启用新生代导演杨德昌、柯一正、陶德辰、张毅等四人执导四段式的集锦电影《光阴的故事》,这部电影可以算是“台湾新电影”运动的肇始:一九八三年,吴念真将本土作家黄春明的短篇小说《儿子的大玩偶》、《小琪的那顶帽子》、《苹果的滋味》改编为三段体的电影《儿子的大玩偶》,由侯孝贤、曾壮祥、万仁三位导演执导,其艺术手法与影像结构都有所突破。此时,外省籍作家白先勇的小说也被推入电影改编的热潮,《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玉卿嫂》及台湾首部“同志”电影《孽子》等都抛出可供讨论的议题。若把黄、白二人的小说做一简单的比较,黄春明小说描写的是一些卑微的本土小人物,而白先勇笔下则尽是经历了京华烟云的“旧时王谢”,两者大相径庭,不过这二人的小说都极受导演的青睐,也可以算是电影界的大力推手。之后,女作家廖辉英的文学奖首奖小说《油麻菜籽》、女作家李昂的文学奖首奖小说《杀夫》,还有文学奖及年度小说入选的常客女作家萧飒的小说《少年阿辛》、《我这样过了一生》等,相继被改拍成电影,都是当年口碑甚佳的影片。
说到“台湾新电影”,不得不提到两大巨擘第一个是侯孝贤,他执导的《小毕的故事》、《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恋恋风尘》,给人既写实又如诗一般的感觉,他的剧本大多出自红粉知己、作家朱天文的巧手。一九八九年,侯导演更凭着《悲情城市》获得“威尼斯影展”最佳影片“金狮奖”的殊荣,这是首部进军世界三大影展的台湾电影。这部电影描述台湾日据时期、台湾光复、二二八事件和白色恐怖四个历史阶段,具体而微地反映了台湾近代历史的共同记忆。另一个知名导演是杨德昌,他的《海滩的一天》、《青梅竹马》、《恐怖分子》、《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一一》等作品都在国际上扬眉吐气。杨德昌是知名歌手蔡琴的前夫,于二○○七年病逝于美国,享年五十九岁。侯、杨二人跻身国际,各领风骚多年。
杨德昌去世之后,作家杨照曾撰文说:“那个时代,台湾最精彩的‘电影时代,就这样被杨德昌撞上、活过,也就这样被杨德昌带走了。”侯孝贤也感叹“杨德昌一走,台湾新电影也走了。”“台湾新电影”那十年绝对是个精彩的电影年代,不过二○○○年之后的今天,“台湾电影新势力”或称“台湾新新电影”没有趁势而起吗?
台湾新电影最大的特色是-贴近台湾民众生活,大量采用本土的文学创作,凝聚全民的向心力,传达当下生活环境的自省等等。但就现在的年轻族群来说,侯孝贤那种充满东方禅意的运镜方式,以及杨德昌那种极精确的电影语言和知性批判的电影诉求,大部分的年轻人都会感到过于深沉而难以下咽。
杨、侯之后,台湾出身的李安以及自马来西亚来台的侨生蔡明亮成为世界瞩目的台湾导演。李安执导的《推手》、《喜宴》、《卧虎藏龙》、《色·戒》,以及蔡明亮的《青少年哪吒》、《爱情万岁》、《天边一朵云》等,都是国际电影竞赛的常胜军。二○○八年终于又有电影的新兴势力崛起,新锐导演魏德圣背负债务,放手一搏,以耗资仅台币五千万元的小成本拍摄电影《海角七号》。从表面上看,这部电影叙述的只是一个关于音乐、梦想与爱情的故事,但是戏里戏外都传达着台湾人共同的精神包容、善良、坚忍、努力,当能在今天经济衰退、政治低迷的氛围之下,突围而出,创造奇迹。
最后,我想以作家小野在《个运动的开始》书中说的话作结,他说“每一寸胶卷、每一个镜头转换、每一个纵深画面场面调度所传达的节奏中,都找到自己血脉中的生命力。”我觉得拍片资金的多寡虽重要,但是既然根生于台湾这块土地,当然要汲取其中的养分,并且掌握好呈现出来的色调和节奏感,才能根深苗壮,才能找到新的生命力。眼看着今天台片如此活络,我们可以大声地说台湾新电影没有死,正以另一种形式趁势重新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