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参加过“黎平会议”吗

蒋兴珍

1934年12月18日，中国共产党于长征途中召开的第一次中央政治局会议，是在贵州黎平县城二郎坡胡家店铺内，会议由周恩来同志主持召开，中心议题是讨论当时亟待解决的关于中央红军的战略行动方针问题。

七十五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令后人深深感到遗憾的是在我党的历史上具有重要历史地位的黎平会议究竟那人与会，因为没有看到直接的文字材料，已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党史工作者们研究、排列了许多遍出席者名单，也一直没有搞清楚。当年的革命先驱已作古。参加黎平会议的人员到底有哪些，如今已无从考证了。笔者曾在不同的资料和文章拜读过参加黎平会议人员的10多个名单版本，不甚一致。党史工作者根据对当时随中央红军长征的中央领导人的活动情况研究分析，下列人员是参加了黎平会议的。他们是博古(政治局委员、党中央总负责人)、周恩来(政治局委员、中革军委副主席、红军总政委)、朱德(政治局委员、中革军委主席、红军总司令)、毛泽东(政治局委员、中革军委委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主席)、张闻天(政治局委员、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主席)、王稼祥(政治局候补委员、中革军委副主席、红军总政治部主任)。那么，共产国际驻中国军事顾问李德参加过黎平会议吗?近些年来有党史、军史研究者撰文提出不同看法，认为“李德没有参加过黎平会议”。他们的主要依据是“李德在所著的《中国纪事》里说‘占领黎平之后我们又举行了一次会议，彭德怀和林彪也参加了，我因为发高烧没有出席……”于是，“李德托人在会上转达了要坚持北上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在湘西一带建立根据地的战略方针。”事实果真如此吗?笔者在黎平县委党史办查阅了红一方面军史料和陈云、肖华的复信、党史研究者的文章、翻阅李德的《中国记事》、访问党史研究者，力求得出是否“李德参加黎平会议”令人信服的依据。

一、李德究竟参加过“黎平会议”吗?

1978年9月—11月，黎平县委关于“中央政治局黎平会议”召开情况、毛泽东住址等8个问题而成立的调查组，先后到北京、江西、云南等六个省市，调查、访问了20多位有关领导同志，他们都是当年长征时经过黎平的老红军，其中有的是毛泽东、周恩来、朱德身边的工作人员，有的是红军总部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参加黎平会议的有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王稼祥、博古、张闻天、陈云(陈云没有参加会议，他和刘伯承正赶赴黄平的路上——笔者注)、李富春、李德等。周恩来的警卫员范金彪说：“黎平会议不是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是政治局会议，我记得没有林彪、罗荣桓、彭德怀等。我记得只有政治局的几个人，有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刘伯承(刘伯承没有参加会议，他和陈云正赶赴黄平的路上——笔者注)、还有李德、秦邦宪(博古)、张闻天等。”黄鹄显同志说：“黎平会议，军团干部没有来……”范金彪谈到黎平会议情况时说：“黎平会议是政治局会议，我记得很清楚是在一个晚上召开的。会上吵得很厉害，总理批评了李德。总理把桌子一拍，搁在桌子上的马灯都跳了起来，灯都熄灭了，我们才马上把灯点上。”“开会解决什么问题，当时我不知道，是以后才知道的。主要是解决向贵州进军的问题，因为李德很主观，很机械，他主张硬打硬拼。所以总理发脾气了。”“黎平会议，总理发了脾气，批评李德，争论的焦点，是向敌人防守薄弱的贵州进军，还是与二、六军团会合。说话最多的是总理，因为他懂得四国文字，德文、法文、英文、俄文。”范金彪对黎平会议情况的重要回忆，证实李德参加了黎平会议，而且“会上吵得很厉害”，说得非常清楚和明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和环境，黎平会议上最高领导层产生分歧继而发展到激烈争吵，肯定地说当时给范金彪这些年轻的红军警卫战士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几十年来挥之不去。黎平县人大的董正顺同志曾参加过调查研究工作，他说周恩来当时的另一位警卫员吴生开也回忆证实李德参加了黎平会议。吴生开说：“当时我在开会的院内搞警卫工作，听到毛主席对李德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毛主席说：‘李德!照你这样做，实际上是帮助了蒋介石……”两位当年担负“黎平会议”警卫工作红军战士的重要回忆，言之凿凿，毋庸置疑。

二、周恩来发言见证了“黎平会议”那段历史

1943年11月27日，周恩来在延安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谈到黎平会议的情况时说：“……批评军事路线，一路开会争论。从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这时李德主张折入黔东，这也是非常错误的，是要陷入蒋介石的罗网。毛主席主张到川黔边建设根据地。我决定采取毛主席的意见，循二方面军原路西进渡乌江北上。李德因争论失败大怒。”周恩来的这个发言，一方面证实了“关于战略进军方向”在黎平会议上高层领导中争论“尤其激烈”，一方面也明白无误的指出与之争论的人就是当时执掌红军大权的军事顾问李德。《中共党史资料》第六辑22页上也说：“会上争论得很激烈。军事顾问李德要在黔北和敌人硬拼，毛泽东则主张向黔北走。毛泽东同志的主张得到了多数同志的支持，主持会议的周恩来同志采纳了毛泽东同志的正确意见。”而不同看法认为“周恩来的这个讲话并未直接回答李德是否参会……争论不一定就是与李德本人争论，应该说这是一个泛指，说的是与这种主张的争论……”恕笔者直言，这种认为错矣。在中央政治局最高级别非常严肃的党内会议上，周恩来当着毛泽东、张闻天、朱德等九年前参加黎平会议的战友们，他的发言、他对黎平会议情况的回忆实事求是，绝不会掺杂差错。长征结束，毛泽东是胜利者，周恩来如果为某领导人遮掩，而拉李德出来垫背，毛泽东他们会满意吗?不同看法认为“争论不一定就是与李德本人争论”，那么主持会议的周恩来与某领导人为“战略进军”方向发生激烈争论、而后来的事实证实这位领导人是错的，周恩来却不顾事实硬要生拉活扯说成是“李德因争论失败大怒”，毛泽东他们会同意吗?除黎平会议外，毛、周、博古、李他们在黎平其他场合还发生过争吵吗?笔者查阅了相关资料。

肖华(长征时任中央红军第一军团十五师政委)1976年2月26日复信黎平县委宣传部：“中央军委纵队十七日进至黎平城。中央政治局会议是十八日在黎平城召开的。”

肖锋(长征时任中央红军第十一军团一师三团党总支书记)《长征日记》载：“十二月十四日午，抢占黎平县城……午饭后，周副主席高兴地对我说，我要在这里等中央纵队，党中央要开会。”当时，“军委一、二纵队进至洪州司(地处黎平县境内东南方向，距黎平县城九十多华里)老

地场地域。”

十二月十七日，博古、朱德、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李德等随中央军委纵队进驻黎平，军委于当天发给各军团、纵队的电报命令一军团(林彪任军团长)进到剑河……命令三军团(彭德怀任军团长)向西北前进，并侦察到台拱(今台江)的道路。同日十九时博古给陈云和刘少奇同志的电报，通知他们于十二月十八日八时前赶到黎平城“开党的政治局会议”。

军委纵队的活动表明，中央军委及高层领导十七日进驻黎平，与先于其他中央领导十四日赶到黎平筹备召开黎平会议的周恩来会面，当日绝对没有开过什么会来讨论“红军的战略行动方针问题”，也绝对没有发生“围绕红军北上还是去湘西与二、六军团会合高层领导发生过激烈争吵”的事情。周恩来说的“……批评军事路线，从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李德因争论失败大怒”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事呢?只有在黎平会议上。1986年12月底，黎平举行纪念红军长征五十周年暨黎平会议学术讨论会，会上收到国内党史和军史研究者的数十篇论文，一致认为周恩来1943年12月27在延安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有关“批评军事路线”的发言和回忆，就是黎平会议那段历史最具权威的证据。周恩来是参加过黎平会议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中革军委副主席、红军总政委、黎平会议的主持人，他的黎平会议情况的回忆是可信的、真实的，弥足珍贵。

三、对李德“我因为发高烧没有出席(黎平会议)”的看法

先来看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李德的情况。黄先荣先生在他的《长征遵义》书中写道：“1936年10月，斯诺到保安访问过他，李德对于遵义会议对他的批判并撤销他的军事顾问职权，仍然是一肚子牢骚。那时中央分配李德到红军大学讲战役学……(李德)并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仲夏，党中央决定让李德返回苏联。毛泽东、张闻天、任弼时等中央领导前往延安机场送行……1941年李德以红军军官的身份参加了苏联卫国战争。民主德国成立后返回德国……1961年他当选为民主德国作家协会第一书记。1973年出版了李德的《中国纪事》，偏执的原军事顾问又错误地回到了他当年的立场上，歪曲、攻击、诽谤之词满篇皆见。翌年，李德在德国病死(1900—1974)，中国共产党没有唁电。

我们从黄先荣先生的文章里，可以窥见李德的《中国纪事》是怎么一回事了。

对黎平会议，李德在《中国纪事》里回忆：“占领黎平之后，我们又举行了一次会议……我因为发高烧没有出席……”李德的话让笔者产生了疑问，周恩来的警卫员范金彪等接受过访问的老红军回忆李德参加过黎平会议不实?周恩来说的“……批评军事路线，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李德因争论失败大怒”这有着连惯性、不可割裂的讲活也不实?

其实，细读李德《中国纪事》有关黎平的那段文字和他提出“改变行军方向转向西北”的方案，不难看出他的话还是留下了一点他参加过黎平会议的信息：“占领黎平之后，我们又举行了一次会议……”笔者坚定认为“我们”是包括了李德本人的。李德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自恃是共产国际派来的代表，在博古的支持下，他掌握了红军指挥大权，成了红军“统帅”、成了“太上皇”，军委一切工作他包办，把军委的集体领导完全取消，对军事上一切不同意见，采取各种压制的方法。试想，在关系到几万红军“战略方向”转移的重大决策面前，当时掌握着红军指挥大权的李德能容忍毛泽东、周恩来他们去谋划吗?何况他“对进军贵州非常不满意”。

笔者在黎平走访了多位多年来研究黎平会议那段历史的人士，都认为“李德是肯定参加了黎平会议的，只不过在会议上他与博古顽固坚持去湘西与贺龙的二、六军团会合的主张因为得不到支持，又因与主持会议的周恩来发生激烈的争吵，又受到毛泽东的严厉批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身体也不适(当时患疟疾)，于是恼羞成怒，愤然退出会议。黎平会议决议是在排除李德干扰的情况下形成并通过的。”

笔者认为上述所论符合黎平会议当时的情况，是经得起党史、军史研究者再探讨的。至此，笔者认为应该为李德顾问那句话“我因为发高烧没有出席(黎平会议)”添补上一个字，变成“我因为发高烧没有出席完(黎平会议)”。

(贵州省黎平县作者)

责任编辑：王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