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词的“三化”现象

程树铭，孙莉

(1.江苏技术师范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2.哈尔滨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6)

现代汉语中的一些名词、动词和形容词在使用过程中，可能会失去原词类的一些语法功能，同时取得了另外一种词类的某些语法功能，具体说有三种情况，即动词和形容词的名物化、名词和形容词的动态化、名词和动词的性状化，我们称之为“三化”现象。

一、动词和形容词的名物化

所谓名物化是指有些动词和形容词在特定的语言分布中不再表示实在的行动或性质，而是表示一种指称概念，即失去了动词和形容词的一部分功能，取得了名词的一些功能。这种观点实际上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有人提出，但遭到了朱德熙先生等人的批评，不过朱德熙先生等人也注意到这种语言现象，认为可以考虑把这类词叫做“名动词”和“名形词”[1]。但是问题并没有得到真正解决。最近二三十年又有许多学者重新讨论名物化(有的学者改用“指称化”，其实以何种术语来称述这种语言现象，不是原则问题)的问题，并且取得了不少成果。我们认为，名物化的提法是有道理的，它基本上反映了语言事实，可分三种情况：

第一，动词、形容词做主语和宾语的时候，谓词性减弱了，名词性增强了。如：“公正是社会和谐的基础。”“公正”是形容词做主语，在句中着重表达的是一种条件意义。再如：“这简直是欺诈。”“欺诈”是动词做宾语，在句中着重表达的是一种行为类型的意义。

第二，当动词或形容词前有定语时，整个短语是名词性短语，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把中心词看作地地道道的动词或形容词，显然解释不通。如：“这本书的出版”是名词性短语，其中心语“出版”虽是动词，但其行为意义淡化了，而事件意义凸显了。再如：“玫瑰的美丽”也是名词性短语，其中心语“美丽”虽是形容词，但其性质意义淡化了，而指称意义凸显了。

第三，动词、形容词做介词的后置成分时，同样谓词性减弱了，名词性增强了。如：“他把参军看成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参军”是动词，做介词的后置成分时取得了名词的一些特点。

有时动词、形容词做主语或宾语的中心语，可以看作是第一种情况和第二种情况的综合。如：“他很关心我们的健康。”其中形容词“健康”前有定语，做宾语的中心语。

名物化不是名词化，名物化的动词和形容词依然是动词和形容词，一方面，它保留了动词和形容词的部分功能，能受副词修饰，例如“这本书的不出版是有原因的”，“出版”可以受否定副词“不”的修饰，另一方面它也取得了名词的某些功能，可以接受定语的修饰。总的来看，这种用法的动词和形容词，其谓词性受到削弱，描述功能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与此同时，其名词性得到相应的增强，获得指称功能[2]。

二、名词和形容词的动态化

(一)名词动态化

有些隐含顺序义的名词，有时在句子中表示动态意义。其前面往往有时间副词，后面往往有动态助词(常见的是“了”，偶见的是“过”，未见用“着”的情况)。例如：

(1)小杨真不简单，已经博士了。(学士、硕士、博士构成顺序)

(2)老王工作了七八年，才讲师。(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构成顺序)

(3)你看人家，都处长了。(科长、处长、局长等构成顺序)

其中，表示“衔位”的名词，都隐含着“成为”“当上”等意义。

(二)形容词动态化

某些形容词常常取得动词的一些语法功能，表示变化或持续等意义。一般情况是形容词后带有动态助词或者趋向动词(有时形容词前有时间副词或频率副词等)。此外，双音节形容词以ABAB形式重叠或后面带有动量短语“一下”也是动态化的用法。

1.后带动态助词。例如：

(4)她的脸还红着。(性状持续)

(5)天渐渐暗了。(性状从无到有)

(6)我为此高兴过。(性状从存在到消失)

可以把形容词后带动态助词的情况概括为三种模态，其中“A着”是持续态，“A了”是完成态，“A过”是经历态。

2.后带趋向动词。例如：

(7)小姑娘的心情终于好起来。(性状出现)

(8)他现在冷静下来。(性状减缓)

(9)火势已经弱下去。(性状持续)

有时“起来”和“下去”相继使用，如果是针对某事物的某种状态，则表示该状态出现后持续；如果是针对不同事物的不同状态，则表示两种状态构成鲜明对照。例如：

(10)市场经济已经活跃起来，肯定还会继续活跃下去。

(11)我们一天天好起来，敌人一天天坏下去。

邢福义先生曾经把形容词后带趋向动词的情况概括为三种模态，其中“A起来”是兴发态，“A下来”是垂临态，“A下去”是延展态[3]。

3.双音节形容词①以ABAB形式重叠或后面带有动量短语“一下”。例如：

(12)来，大家高兴高兴！

(13)如今我也潇洒潇洒！

(14)大家高兴一下！

(15)我也潇洒一下！

形容词以ABAB形式重叠后，表示以某种方式进入某种状态，不再表示静态的性质，而是表示动态的行为，失去了形容词的描写性，取得了动词的陈述性，在句中充当谓语，含有主体对行为、动作、程度、状态、方式加以控制的成分，表示尝试、短时等语法意义，具有了动词的某些特征[4]。比如“高兴高兴”可转换为“高兴一下”。

动态化并不等于动词化。当然如果形容词带上宾语的话，那它就完生变为动词了。例如：

(16)她红着脸。

(17)暖暖身子。

这种情况属于词的兼类，不属于本文讨论的动态化现象。

三、名词和动词的性状化

(一)名词性状化

名词既有核心意义，又有伴随意义。核心意义反映了客观事物的本质，具有指称功能，伴随意义是人们在核心意义基础上通过联想而获得的意义，即名词指称对象所具有的属性。通常情况下，名词主要使用核心意义，发挥其指称功能，但在某些场合中，人们为了表达的需要，让名词出现在特定的句法位置上，不再表示对事物的指称，而是表示对所指称对象的属性的描述，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名词性状化。其主要手段是：在名词前面加上程度副词，形成“程度副词+名词”组合。例如：

(18)那个男人很绅士。(绅士——有教养、有礼貌、有风度)

(19)这个家伙真饭桶！(饭桶——只能装饭，愚蠢、愚笨)

(20)她的生活挺西方的。(西方——开改、追求时尚)

(21)我觉得跟你特知音。(知音——志趣相同、互相了解)

为什么程度副词会成为名词性状化的手段呢？这是因为名词都有一定的性状义，既然是性状就会有程度上的不同，但这种程度上的差异不是显现在外的，是需要借助其他语义特征使之外化的，而程度副词在语义上正好满足了名词性状义外化的这个要求。名词在不同的组合中显示出来的语义特征不尽相同，这主要取决于与它搭配的另一方的语义特征。程度副词的语义特征主要表现为“量度”，在与名词组合之后，要求名词显现出来的语义特征必须是与程度副词相吻合的“属性”特征。因此从这个角度上说，程度副词在这里起到了一个规约的作用[5]。

程度副词修饰名词这一现象的存在，既体现了汉语组合方式的灵活性和特殊性，也显示了汉语表达方式的经济性和多样性。

(二)动词性状化

某些双音节动词以AABB形式重叠后，失去了动词的一些语法功能，不能带宾语，取得了形容词或状态词的一些语法功能，凸显了性质状态方面的意义，除了依然能做谓语外，主要用作状语和定语等。可以后加助词“的”，也可以修饰名词和动词。例如：

(22)笛声呜呜咽咽。

(23)小姑娘躲躲闪闪的。

(24)来来往往的旅客。

(25)比比划划地说。

(26)摇摇摆摆地走。

可以看出，双音节动词的AABB重叠式具有一定的描写性，在实际使用中往往有生动化的效果[6]，它们和ABAB重叠式相比有不同的特点。试与下列语言现象比较：

(27)我们现在研究研究。

(28)你们应该学习学习这份文件。

双音节动词的ABAB重叠式，表义上的基本特点是表示时量短或动量小，句法功能上的特点是能够带宾语，不能后加助词“的”，也不能修饰名词和动词，不具有描写性。而双音节动词的AABB重叠式，表义的基本特点是表示动作行为反复多次频繁延绵，动量多时量长，并随着量的泛化而具有描写义；句法功能上的特点是不能带宾语，能作状语、定语等。两种重叠式句法功能分布明显不同[7]。

笔者认为，引入“名物化”、“动态化”、“性状化”等概念，可以更好地认识一些语言现象。

词的“三化”现象是一种功能偏移现象，值得深入研究。它不同于词的兼类，兼类是改变了词性，而功能偏移未改变词性；它也不同于词类活用，词类活用是一种临时现象，而功能偏移则是一种较稳定的现象。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这种现象与词类活用及词的兼类有一定的关联：有些功能偏移现象源于词类活用，而有些功能偏移现象可能会发展为词的兼类。

注释：

①本文所指的形容词不含传统的状态形容词和非谓形容词。状态形容词和非谓形容词我们主张分别立类为状态词和区别词。见程树铭、杨莹：《关于现代汉语词类系统的新思考》，《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年第5期，第60-62页。

[参考文献]

[1]朱德熙.现代汉语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221.

[2]杨成凯.动词作主宾语是汉语的语法特点吗?——汉语语法特点散论之一[J].汉语学习，1991(6):9-12.

[3]邢福义.形容词动态化的趋向态模式[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5):7-15.

[4]李凤吟.双音节性质形容词ABAB式的重叠——兼与AABB式比较[J].集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2):58-62.

[5]宋培杰.名词性状化问题分析[J].湖北社会科学,2009(5):129-131.

[6]李珊.动词重叠式研究[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3:209.

[7]华玉明.对动词重叠形式词性的思考[J].汉语学报,2008(l):7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