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伯群先生学术研究之旅

2009-04-05 14:48陈路黄德志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09年1期
关键词:范先生文学史文学

陈路,黄德志

(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范伯群先生学术研究之旅

陈路,黄德志

(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范伯群先生从研究知识精英文学入手,然后转入了通俗文学研究领域,从最初的为“鸳鸯蝴蝶派”正名,到几部通俗文学史著的问世,他利用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三十年光阴,提出了“两个翅膀论”的著名论断,为通俗文学进入文学史的研究领域做出了自己不懈的努力,他在雅、俗两个文学领域的高瞻远瞩为完整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问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石。

范伯群;学术研究;通俗文学;知识精英文学

从十九、二十世纪之交至今,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已走过了她百年的沧桑历程,其间起落沉浮,甚至一度出现断层。从十九世纪末到“五四”前夕,她一度独霸文坛,享受着文学转型后的鼎盛繁荣;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起至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文坛采取行政或半行政的手段将通俗文学重新打入冷宫,使她横遭指责,步履蹒跚;从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末,在政治话语的高压之下,在中国大陆她又经历了近三十年的断层,仅在香港、台湾得以血脉相传;时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其生存权的讨论才提到议事日程,她才得以枯木逢春,迎来了风雪之后的复苏与重建。“通俗热”、“重印热”、“办刊热”,伴随着台、港通俗文学走进大陆,她焕发了勃勃的生机。作为民初最大的一个通俗文学流派,“鸳鸯蝴蝶派”的头上一直被牢牢地扣上了三顶骇人听闻的大帽子:地主思想、买办意识的混血种;半封建半殖民地十里洋场的畸形胎儿;游戏的消遣的金钱主义。其中前两顶具有极强的政治性,带有极大的指控性,发挥过巨大的孤立作用,而后一顶帽子则是由于文学功能观的以偏概全。

文学作为一种通俗化、大众化的艺术形式在胚芽状态时是俗而又俗的,当人类社会发展到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有所分工时,雅文学就有了从文学母体上发芽分枝的可能。文学的雅俗原本有一种深远的源流关系,过分划清界限使之水火不容,其实是硬性的人为造成的,二者的对立实质不过是中西文学传统的冲突。为了还通俗文学一个历史的公正,范伯群先生从最初的为“鸳鸯蝴蝶派”正名,到几部通俗文学史著的问世,一点点构建起通俗文学的大厦,并提出了“两个翅膀论”的英名论断,使通俗文学具备了进入文学史册的可能。作为通俗文学研究的拓荒者和奠基人,他的名字将永远记录在文学史册上。

一、从精英文学研究开始

范伯群先生,1931年出生于浙江湖州,1955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曾长期任教于苏州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专家,一生著作等身,在雅俗文学两个研究领域成就斐然。五十年代,范先生作为复旦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师从现代文学和比较文学专家、著名教授贾植芳先生,毕业时选择了知名作家王鲁彦作为研究对象,写出了卓有见地的论文。1955年毕业之际,贾植芳先生被打成“胡风分子”而锒铛入狱。未曾与胡风谋面的范先生受株连而成为“胡风分子”,被发配到南通一所中学任教。毕业后,范先生和他的师兄曾华鹏先生合作的第一个课题是共同修改、拓展他们的毕业论文《王鲁彦论》和《郁达夫论》,从此踏上了对知识精英文学的研究历程。之后范、曾二人又对《王鲁彦论》进行了修改,并于1962和1964年相继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了《蒋光赤论》、《谢冰心论》。从此,他们的名字开始为文学界所瞩目,并被誉为南方文坛的一对“双打选手”,堪称建国后中国现代文学第二代批评家的代表。以郁达夫、蒋光赤、谢冰心、叶绍钧为研究对象的《现代四作家论》从作家的创作历程和思想发展中剖析作品,充分表现出对原始审美感受的尊重,这种人、文结合的研究方法把中国现代作家论的写作推向新的制高点。在他们的著作中,没有玄奥难懂的辞藻和漫无边际的发挥,作者凭借翔实的资料,将切身的感受和分析缜密而细腻地娓娓道来,少有偏激却不乏自信,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大胆的探索精神融入了他们其后一生的学术研究生涯。

由于1955年的“前科”,范先生在十年浩劫中厄运难逃,无奈之下转而研究“鲁学”。他通读了《鲁迅全集》,以“问鲁迅自己”作为研究鲁迅的起点,探求鲁迅小说的创作意图。工夫不负有心人,1986年范伯群、曾华鹏二位先生合写的27篇关于鲁迅小说的研究论文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结集出版,题为《鲁迅小说新论》。作者深入研究了鲁迅小说的艺术理念和创作风格,拓宽了鲁迅小说研究的门径,成为鲁迅研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领域。

二、为通俗文学正名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牵头,编一套《中国现代文学运动·论争·社团资料丛书》,给范伯群等人分派的任务是编一本《鸳鸯蝴蝶派文学研究资料》。从此范先生和通俗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鸳鸯蝴蝶派”是一个跨越了近代与现代两个时期的文学流派,它萌芽于二十世纪初的上海,辛亥革命后到“五四”新文学运动之前达到鼎盛,之后又绵延三十余载,势力范围由上海、京津乃至全国,是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文坛上规模最大、传播范围最广、活动时间最长的一个流派。这派作家创作和翻译了大量的小说及其他种类的文学作品,依托固定的发表园地和数量庞大的读者群,在当时文坛上影响广泛。由于种种原因,在学术界和文学史上这一流派长期受到歧视与贬斥,在二、三十年代这一流派曾与新文学阵营进行过三次论争,被新文学阵营当作对立面,背负着“反动逆流”的恶名。范先生利用教学之余在图书馆花了三年时间,广泛阅读了相关的作品与期刊,逐渐把研究的重心转移到通俗文学领域。在阅读了大量的史实之后,他开始觉得历史上把“鸳鸯蝴蝶派”称为“逆流”的结论是站不住脚的。1984年,范伯群参与编写了《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在参编该书的过程中,范先生写了《试论鸳鸯蝴蝶派》等十多篇相关论文;1988年,《苏州大学学报》刊载了范先生研究通俗文学作家刘云若的相关论文;这些文章后来均收入《礼拜六的蝴蝶梦——论鸳鸯蝴蝶派》一书中,这是国内第一部比较全面、系统地研究“鸳鸯蝴蝶派”的学术著作,文章上下贯通、点面结合,将这一流派的研究逐步引入人们的视野。但不可否认,在最初的这一系列作品中,范先生对这一流派的分析不乏一些阶级论的观点,长期的正统文学的熏陶在他的意识深处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作者本人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对通俗文学不断深入的研究中感觉到了昔日的传统理念对新的研究领域的桎梏,同时也益发认识到新领域的价值及其研究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有一系列棘手的理论问题需要澄清,如通俗文学的定义、范围定界和研究对象以及评价标准等问题,还包括作者的心态问题,他们最初的研究被一种既成定论的东西束缚了头脑和手脚。1987年,在给樊骏先生的《关于通俗文学的通信》中,范先生坦诚地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与见解,我们从中可以深刻体会一个正直学者的严谨与执着。

在不断深入研究的过程中,为了彻底解放那种根深蒂固的画地为牢的先入为主,课题研究小组的成员们在范伯群先生的带领下进行了一系列的科学规划。为了让那些没有看过该派作品的读者和研究者们对其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他们陆续编选了三套该派的代表作品。1992年,范先生还为《中国近代文学大系1840-1919》主编了两卷《俗文学集》,这套丛书从浩如烟海的文学遗产中整理出有点有面、鲜明系统的资料系列,解决了近代文学资料繁、碎、乱的难题。作为课题组成员的其他同事和他的博士生们也出版了若干专著,显示了他们在该领域的“配套成龙”的系列化愿望,而这些有计划的理论建设必将促进通俗文学的进一步深入研究。

在这些选本、论文集和专著的基础上,1994年范先生和他的同事与博士生们一起编写出版了了一套《中国近现代通俗作家评传丛书》。这套丛书贯串着范伯群先生的“双翼”观,影响波及海内外。为了这套书,范伯群等先生跑遍了京津沪、苏鲁浙等地的图书馆,光目录卡就做了上万张。北大教授孔庆东在对该书的一篇评论性文章中说道,“丛书一方面显示了范教授挂帅的课题组十余年来攻坚不辍的可贵战果,另一方面可能预示着一个通俗文学研究的黄金时期即将到来”。[1]

在代表作家、代表作品和部分分体史相继出版的情况下,1999年范先生主编的140万字的《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出版了,这是国家“七五”重点项目之一,编著者有感于现在的中国文学史是一部残缺不全的文学史,很严肃地将通俗文学提到了学术的同一研究层次。早在1987年范先生就提议要编一部《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目的是想通过“史”的研究,总结过去通俗文学创作中的经验教训,以历史的殷鉴来指导以后通俗文学的创作,达到健康发展和提高质量的目标。十多年之后这个夙愿终于实现了,此时的范先生成竹在胸,当年的诸多疑惑已经在踏实的研究中迎刃而解。

在严重缺少资料依托的情况下,研究者们做了大量的资料与理论探索,使读者对浩如烟海的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有了一个较为全面和真实的认识。与以往的通俗文学史著作相比,该书的鲜明特色在于不是孤立地去论述通俗文学在二十世纪发展、流变的情形,而是把它置于雅俗结合的大背景中,从雅俗的相互竞争和促进中勾勒其嬗变过程,以期达到对现代中国文学的创造性整合。范先生在该书绪言中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格局作了细致描绘,给近现代通俗文学作了界定,用翔实的资料、有力的论证批驳了过去扣在“鸳鸯蝴蝶派”头上的三顶帽子,对一些基本的理论问题进行了梳理,诸多观点让人读后耳目一新。

这部史著最根本的意义“不仅在于填补了中国近现代史上的空白,它还完善了文学史研究的科学体系,更新了文学史研究领域中的某些观念,改变了现代文学史的编写格局。”[2]在文学史家中形成了纯、俗文学应在现代文学史上各占相应地位的初步共识,为今后将通俗文学这一领域整合进我国近现代文学史的范畴,提供了丰富的史料素材和充足的理论依据,为我国的近现代文学史的反映面更真实、更丰富、更完整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三、雅俗文学研究“双翼齐飞”

在对通俗文学深入研究的同时,范先生并没有放弃对知识精英文学的密切关注,他在这两块领域辛勤地耕耘着。1988年,范伯群与吴奔星主编了《中国新诗鉴赏大辞典》;1992年,他们再次合作主编的《鲁迅名篇鉴赏辞典》收入鲁迅名作219篇,包括原文、注释和鉴赏三部分,涉及小说、杂文等诸多文体。1993年,范先生与朱栋霖合作主编了被列为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七五”规划重点项目的《中外文学比较史1898-1949》,该书主要研究中国近现代文学所受世界文学的影响。它以建构新的文学史观、文学价值观与影响研究批评方法为重要目标,打破历来单纯审视中国文学一方及由此形成的政治社会价值观的束缚,将中国近现代文学置于二十世纪世界文学的范畴内,考察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影响下的现代化进程。范伯群与吴宏聪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86)》是研究知识精英文学的成果,而《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这个国家社会科学重点项目是研究“继承改良派”的创作发展道路。这三部史著的问世为学术研究在回归基础上的升华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经过二十余载深入研究,范先生和他的同人们给通俗文学绘制了一个坚实的框架,把这个曾经被认为不登文学大雅之堂的“羞涩女神”的神秘面纱轻轻地揭下,从而给高高在上的知识精英文学找到了它丢失已久的另一半。

范先生是从研究知识精英文学“起家”的,后来缘于偶然的机遇将学术研究的脚步“转移”到通俗文学领域中去,他希望他的博士生们,这些大多已经活跃在各大高校、担任一定职位、学术颇有见地的中青年学者们,以后能“回归”到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新的整体工程上去,实现“起家-转移-回归”的螺旋性上升。他认为有了新文学研究的基础,有了通俗文学研究的拓展,才有资格统摄二者,成就一部完全的“中国现代大文学史”。

在统筹各种大型研究项目的同时,范先生也不断地有观点新颖的论文见诸报端,如1996年6月在台北举办的“百年来中国文学学术研讨会”上,他宣读的近两万字的长篇论文《都市通俗小说流派生存权与发展态势》引起了与会者的强烈反响,台湾《中央日报》为此专门发表了题为《文学女神双翼——纯俗齐飞》的报道文章;同年十月底、十一月初《文汇报》先后分六次在名家专栏中发表了他的论文《近现代通俗小说漫话》,其中观点引起了学术界的高度重视,他在不间断的努力中向自己的远大理想步步逼近。

2003年,由范伯群和孔庆东主编的《通俗文学十五讲》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该书对俗文学进行了概说,肃清了通俗文学的源流及其现代化的进程,描绘了雅俗文学的互动与融合。它是为配合高校推进素质教育和学分制改革而设计的大学素质教育通识课系列教材之一,但它并不仅是一本大学本科的教科书,同时更是一本能够满足社会上各类读者获取知识与提高素养需求的高品位的学科普及读物,它的问世标志着通俗文学开始正式进入高等教育的课堂,为通俗文学知识和理论的普及作了最好的宣传,这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新时期以来,多元化、多功能的文学观念逐步为人们所接受,通俗文学在文学界也开始被接纳,进入了文学评论与文学史研究者的视野,他们开始重视通俗文学创作的历史经验与教训,一些文学史家在撰写文学史著时都给予了通俗文学一定的地位,一些学界老前辈也给予通俗文学以极大的关注。但即便如此,范先生的通俗文学研究之旅也绝非一帆风顺,除了学术研究本身的孤寂与艰辛之外,也不乏来自别处的“异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袁良骏先生就是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位。

早在1994年袁先生就曾出版过《鸳鸯蝴蝶派》一书,作者认为在大陆,建国以来就没有什么“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界限,甚至说文学史中根本就没有通俗文学这个概念。针对范先生提出的“两个翅膀论”观点,袁先生发表了论文《给“两个翅膀论”泼点冷水》,随后又以公开信的方式致范伯群先生,认为“‘两个翅膀论’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理论错误’”、《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是“为‘鸳鸯蝴蝶派’翻案”、“民国武侠小说是一个足足有3亿言的文学大垃圾场,集粗制滥造、庸俗无聊之大成”[3]等。2003年,袁先生发表《民国武侠小说的泛滥与“武侠党会编”的误评误导》,同年6月发表《民国武侠小说的异化与泛滥成灾》,对民国武侠小说进行批判,范先生遂以《“两个翅膀论”不过是重提文学史上的一个常识——答袁良骏先生的公开信》作答。2003年,袁先生发表《“五四”文学革命与“两个翅膀论”》,就范先生的“答信”作了回应,同年9月21日,中国现代文学馆邀请范、袁二位学者在文学馆多功能厅进行了公开论辩,全场录音录像,至今保存在中国现代文学馆。23日,范先生受北京大学中文系邀请以《我心目中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框架》为题在孑民学术讲坛作了讲演,正面阐述应该“建立生态平衡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观”,再次强调了“文学应该是一体两翼、雅俗两翼,这才是一部生态平衡的文学史”的观点。2004年,袁先生针对论辩中的相关问题又发表了论文《就〈香港小说史〉(第一卷)敬答范伯群先生》,对关于《香港小说史》第一卷对金庸的评价等四个问题逐项作了回答。2005年3月《汕头大学学报》发表了袁良骏根据2003年和范伯群的论争整理的讲演稿《“两个翅膀论”:一个似是而非的错误——再致范伯群先生》,对此范先生在《还原一讨:面对面的学术论争——范伯群致汕头大学学报编辑部的一封信》中认为,袁先生对“两个翅膀论”质疑的观点已经多次发表,对立双方已经进行了公开的辩论,无需再辩,并进一步强调了他在论辩的“对话录”中的观点。至此,双方论战算正式告一段落。

四、最是夕阳红

如果说一个学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应有的学术贡献是其应尽的职责的话,那么退休之后的范先生的所作所为就绝非常人所能理解的了。范先生在离开校园之后花了整整5年时间,在多年研究的基础上精益求精,进一步挖掘新资料,精心绘制了一幅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蓝图。这部凝聚了他毕生心血的巨著《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插图本》于2007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它刻印着范先生在古稀之年南来北往、踏遍青山访求历史的踪迹,汇集了他近乎一生的重要学术成就,是当今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研究最高水准的代表者,推动了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建设的进程,激励并启迪着无数后辈学人。作者通过图文结合的方式,从中国现代通俗小说的萌芽一直写到20世纪40年代雅俗文学的融合,把通俗文学的发展轨迹进行了系统的梳理,精确绘制出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历史蓝图,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开拓意义和发人深省的新论点。作者以史家的眼光清晰地勾勒出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发展周期、流变过程及运行轨迹,以丰富的图像资料重现了几近湮没的通俗文学作家作品的原貌,在雅俗对比中为现代知识精英文学的研究者们展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有可比性与互补性的参照系,为完善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科学体系作出了不朽的贡献。他创立的“知识精英文学”、“大众通俗文学”的概念以及二者在现代文学史上“借鉴革新”、“继承改良”的功能,都被注入其高屋建瓴的研究中,为多元性的中国现代文学立史的宏伟理念贯穿其著述始末,脉络中彰显着学者的大家风范。

从《礼拜六的蝴蝶梦——论鸳鸯蝴蝶派》为鸳鸯蝴蝶派拂去尘埃,到《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为通俗小说理清门径,再到这部《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插图本》的隆重推出,最终为现代通俗文学归整了面目。书中的三百多幅插图是他前后积累了25年的成果,它们直观地还小说、小说家、期刊以本色,极大地增强了史著的可读性,为现代文学史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留下了一份弥足珍贵的图象资料。史著以时间为经、潮流为纬,描述了中国现代通俗文学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40年代的发展脉络,是范先生对这段文学史的系统的整体性思考的结果,打破了精英文学长久以来一统天下的文学格局,颠覆了传统、僵硬、偏颇的文学史观念,为通俗文学在传统的文学格局中争得了一席之地,推动了当下的通俗文学建设乃至整个现当代文学的学科建设。论著将通俗文学的发展和兴盛置于小报和期刊的发展背景中,充分体现了现代传媒在通俗文学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为我们更好理解通俗文学开辟了一个别样的蹊径。

作者以高屋建瓴的视角将知识精英文学作为潜在的研究对象,在大众通俗文学和知识精英文学互补的视野中建构完整的中国通俗文学史体系,展现通俗文学的现代化进程。为多元性的中国现代文学立史,阐明知识精英文学与大众通俗文学的“互补性”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打破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势,为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建立独立的体系是必要的工序,然后将它整合到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整体中去,从而得出公正、客观、全面、科学的历史结论。范先生通过这部脉络清晰、语言精湛、资料翔实、观点新颖的史著为此作出了不可替代的奠基工程。

早在1993年“江苏省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学会年会暨学术讨论会”上,范先生就提出了著名的关于现代文学的“阶梯式四层次研究格局”。他认为“研究现代文学的最重要的基本功,就在于分析好单篇作品,写好作品论是建造现代文学研究大厦的基石;其次是作家论;第三个层次是社团流派论。在以上三个层面的基础上,还有对思潮等等的研究,才能写出一部文学史来”。[4]这不仅是他的研究经验的总结,更是他的学术实践的准则。几十年如一日,他默默地耕耘着,以史实为依据,重视资料的“田野调查”,给无数后来学子奉上一部沉甸甸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巨作,我们只能报之以深深的敬意。

范先生研究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务期将通俗文学从“逆流”的地位挽救出来,并积极倡导雅俗文学“比翼双飞”的研究前景,这并不是他的终极目的,他的目标是要“为多元性的现代中国文学立史”。但他深深知道要将现代通俗文学融入现代文学史,成为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现代通俗文学在时序的发展上,在源流的承传上,在服务对象的侧重上,在作用与功能上均与知识精英文学有所差异”,“分论易,整合难”。要完成一部全面展示文学的多元性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还需集思广益,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要对过去以“知识精英话语”为主导视角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进行必要的纠正,打破长期累积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势,为多元性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叙述铺平道路。他赞成凡能“言之成理”、“自成一说”的,可通过选修课的实践与先验,各自先做“分论”。重写文学史的“整合”阶段,应该在充分的科学论证与审美辨析的双重权衡中慎重推行,相信有了范先生的奠基性工程,这座宏伟的大厦应该能在不久的将来圆满竣工。

“苏州是中国通俗文学的大本营,而苏州大学则是中国通俗文学研究的大本营。范伯群教授几十年如一日地在通俗文学这片广阔的田野上辛勤耕耘,他不仅自己推出了一大批丰硕的研究成果,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一大批通俗文学研究人才。这不仅使苏州大学拥有了一支实力雄厚、梯次分明的研究队伍,也为整个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贡献了一个广博与专深结合的特种兵集团。”[5]我想这绝不仅是孔庆东先生的英雄所见,这更是所有有识者的共识。早在1996年范先生在《我们的教学与科研格局》一文中就曾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创立学派”的长远目标,这种远见卓识对当下的各大院校和研究机构的建设与发展应该是不无启迪与借鉴的吧。

范先生坚信自己在学术上还“年轻”,他相信自己也许还能爬一个坡,过一道坎,“在有生之年,我还应为此而更上一层楼”。我们还是以范先生几年前说过的一段话来结束这篇言之不尽的文章吧,“我个人在这近二十年中将研究重心转移到通俗文学上去,也不失为是一条独特的研究路子。‘空白’总得有人去填补。人,不一定总是要踩着他人的路子前进。走自己的学术道路,不必瞧别人的脸色行事。但也决不否定或妨碍别人的路,而且更应该尊重他人的学术攀登足迹。这是正直学人的人生准则。”[6]

[1]孔庆东.评《中国近现代通俗作家评传》[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6(1):277-282.

[2]贾植芳.反思的历史历史的反思——为《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而序[M]//范伯群.中国近现代通俗文学史.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

[3]袁良骏.“两个翅膀论”献疑——致范伯群先生的公开信[J].文艺争鸣,2002(6):48-51.

[4]范伯群.市场经济与中国现代文学[J].徐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1):7-10.

[5]范伯群,孔庆东.后记[M]//通俗文学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6]范伯群.我的赴美学术纪行——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访学交流记略[J].章回小说,2001(8):109-110.

The Course of Academ ic Research by M r Fan Boqun

CHEN Lu,HUANGDe-zhi
(School of Literature,Xuzhou University,Xuzhou 221116,China)

Fan Boqun started his research of literature from the Exact Intellectual Literature,then he tuened to the Popular Literature.At first,he recoveried the reputation for the school of Mandarin Duck and Butterfiy,after that he wrote several books about the history of the Popular Literature.He spented nearly thirty years on it,obtained the famous judgement of TwoWings Theory.He did his untiring efforts for the Popular Literature going into the the field of the literature history.His broad and long-term view between elegant and popular literature laid a solid cornerstone for the completed history of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Fan Boqun academic research the popular literature the extract intellectual literature

I209

E

1008-2794(2009)01-0106-06

2008-11-28

陈路(1975—),男,江苏邳州人,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生;

黄德志(1970—),男,江苏丰县人,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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