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煤老板的艰难转身

吉建军

说起山西孝义，很多人就会联想到坊间流传的孝义煤老板团购十几辆“悍马”越野车、在北京繁华地段购买整幢商品楼，虽然后被证实夸大，但也从侧面反映出孝义因煤而兴、孝义人因煤而富的事实。

以煤炭加工为中心，包括采煤、洗煤、焦化、发电等行业是孝义市的经济支柱。作为我国第一批50个重点产煤地之一，孝义市也是山西省35个重点产煤地之一，孝义市煤炭已经探明地质储量为71亿吨，远景储量90亿吨。2007年8月，孝义市成为山西省第二个全国百强县市。面对煤炭行业的不景气，这里数以千计的煤老板如何应对呢？

希望回到堵车的日子

孝义市从事煤运行业的人很多，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运煤车奔波在这个有着40多万人口的县级市里。然而从孝义市区到高阳镇约10公里的路程，车子一路畅通，“以前要走这段路，最快得四五个小时，我曾经被堵了8个小时。”随行的朋友向记者解释道，“这条路是双行道，在最繁华的时候三辆拉煤的大车并行通过，中间只留下一条很窄的部分给小汽车。堵车很常见，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反而是现在这种空旷的景象让大家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不快。”而从事煤炭运输行业的孙师傅，指着窗外偶尔经过的拉煤大车，一脸愁云地说：“这么宽的路，现在就这几个小鱼小虾，真怀念以前堵车的日子。”

这条路是孝义市西边工矿进入市区的主干道，但由于运煤车的来回重压，路面已经破损得相当严重。路的两旁是当地村民自建的服务性店面。

孙师傅介绍说，以前堵车厉害的时候，因为时间长，司机们都把车停在路边，聚集在这里吃饭、休息和娱乐，这些店面的生意异常火爆，小饭店、小旅店、棋牌馆一天24小时几乎全部爆满。而现在，记者看到这些店面门可罗雀，只有一家棋牌馆门口支着一张四方桌，4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正悠闲地打着麻将。

兴阳焦化的炼焦炉下倒是停靠了30辆左右的运煤车，但是这样的规模在孙师傅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

痛并娱乐着

孙师傅告诉记者：“煤价七八百块钱一吨，但经过选煤、洗煤，每吨的成本就有1000元左右了，炼成焦炭每吨成本可达1500元左右，而现在的市场价每吨是1300元~1400元，所以肯定要赔钱，而且现在需求量也不大，但是不生产又不行，首先很多炼焦设备不能停，比如高压炼焦炉，一旦停下来损失惨重，甚至就报废了。即使不报废，重新启动机器也需要很大的成本。所以必须咬牙继续生产，这样赔得少一点。国有大矿和有自己煤矿的炼焦厂因为使用自己挖出来的煤，所以成本少很多，也有一定的利润空间，但是都没法跟以前相比了。”

他说：“有的焦炭生产商甚至给钱就卖，不然怎么办呢？未来的行情还很不明朗，积压下来只会增加成本，再说每天都生产，又有这么大的产量，积压起来也费劲。当然也有一些煤焦厂停产了，资金周转不过来，只能倒闭。”

孙师傅说：“那些倒闭的厂，大部分是贷款被折腾光了，而他们老板早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溢了，每天喝酒打牌，日子照样潇洒。”只有那些自己投资的焦化厂才是最难捱的，一方面自己投入的不少了，另一方面还希望市场好一点，能赚回来，不能停产，所以资金缺口很大。

而煤矿老板却有着另一番景象。度过了长达半年之久的打麻将喝茶的休闲生活后，煤矿主陈臭小在等待开矿的时机，他认为形势一定能够好转。他有一个年产30余万吨的小煤矿，位于孝义市阳高镇附近，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拉煤的大车来光顾了。矿洞上方五根矗立的烟囱，预示着这里曾经的兴旺。面对已经停产的煤矿以及肆虐的金融风暴，陈臭小毫不在意地说：“对我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开矿这么多年哪年不停产？关停就关停，本来投资也没有多少。我以前经营的一个矿，运输靠的还是拖拉机，只有十几个工人，但两个月挣的钱绝对够10年花的，后来给炸了，我那几辆拖拉机都埋在矿坑里了，那是永远不能生产了，我那个时候都不慌，现在还怕什么？去年生意好，挣了一大笔钱，所以现在不担心，再停几年也不怕。”

陈臭小说，好长时间没事干，他就开了一个汽修厂，也不知道能挣多少钱，一百一百地数钱让他很不习惯，也让他很烦，后来干脆不数了，直接堆在那儿。

“来钱慢的根本没法让我上心。干什么都不如做煤来钱快，我也就熟悉这一行，其他的也干不了。其实干我们这行的大部分人都没想过转产或者转行。”陈臭小说，“不过不少人也附带开饭店，但是孝义煤老板都不是为了挣钱开的，说白了是为了提高社会地位。一个农村汉子，挖煤挣了几千万也不过是个有了钱的农村汉，开饭店，结交社会名流，是提升身价的需要。要不然有了钱没有社会地位，怎么保得住自己的钱？”

按照陈臭小的说法，一些煤老板开饭店，主要是为了公关的需要，并不是为了挣钱或者转产。但是事实也不完全是这样，陈臭小带着记者来到位于孝义市高阳镇的农业科技园区内，一家名为“田源阳光”的度假村曾经是这里乃至孝义的荣耀。这个筹建于2003年10月的度假村占地32.95亩，注册资金1000万元，企业总资产一度达到7000余万元，职工有300余人，曾经是孝义市中型现代化农副产品加工龙头企业。

记者走进度假村，看到的是一片荒凉：废弃的钢管以及钢制的支架被码放在一起，上面锈迹斑斑。大门右侧的游泳池已经干涸好久，池边横七竖八地放着几张藤椅，上面的灰尘已经很厚。在职工宿舍楼内，大部分被褥和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工作服等杂物被随意地堆放在床上，处处显示着临走时的忙乱。

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曾经的明星企业沦落至此？陈臭小说，田源阳光因为管理不善曾几度陷入危机，2008年1月，这里经过重新整合后，吸引了很多媒体的眼光，一度成为孝义市产业转型的先进典型，但是最终还是因管理等问题归于失败。

当地某职能部门的一位人士分析说：“这个度假村离孝义市区较远，而孝义离太原又不远，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市场定位来说，这个度假村都没有优势，甚至都是劣势。而且煤炭行业的利润大，用粗放式管理也能保障大的经济效益，而服务行业最能在细微之处体现核心管理价值，粗放式管理的做法是不能让服务业盈利的。”

这位人士还说：“煤老板本身想转产的并不多，只有极少数人有过这样的尝试，但结果都不理想，所以他们还是愿意投资能源产业，因为能源行业投资虽然较多，但是风险相对较小、利润较高。于是一些人去了新疆、内蒙古、陕西等地，承包煤矿、油田、气田。当年温州等地的商人来山西等地承包煤矿，也是冲着这个行业风险小而利润高来的。资本的流向本身就是趋向利润高的行业，煤老板怎么可能去转产呢？”

煤炭运销户：有人欢喜有人忧

孝义市尧上村是一个不足1700人的小村子，却有着150辆运煤大车。因为靠近煤炭发运站，村里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运煤车。一位村民说，去年最火的时候，一辆车一个月很轻松地挣上两万元，但是现在不行了，经济不景气加上限制超载，一个月挣4000元还得跑好关系才行。

这位村民说，以前大家跑长途的比较多，现在就在附近找点活儿做。他的十几辆大车最近也就从附近的汾阳县拉上焦炭或煤炭，送到煤炭发运站装上火车。“前段时间一个月有一半时间是在拉货，现在很多厂子的产量下降了，我们经常是一宿一宿地等不到活儿，好不容易等到了，运量又很少，挣不下钱，今年大家基本都歇着了。”

但是，这些找不到活儿的运输户还不是受影响最大的。村民边某介绍说：“一年前，买一辆车，加上办理各种手续的费用，大概需要30万元，那时两个多月就能把成本赚回来。” 这让很多没有运输车的人眼红，他们积极奔走在银行与车厂之间，好不容易贷款买上了车，可是好景不长。车还没过了磨合期就被迫停运了。因为限制车辆超载，一部分不合格的车辆被限制了一半以上的运量，这样，干得好的话可以收支平衡，贴钱的也大有人在。很多人为了还款，不得已将新买的车辆以不足10万元的价格转手，后来连买车的人都没有了，这些车只好闲置下来。

边某依然保持着15辆车的规模，虽然利润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但是他凭着一些比较硬的关系，保证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车辆在运行，比起那些贷款买车的人来说，这是很让人羡慕的了。

从事这个行业20多年的边某告诉记者：“原打算让儿子将来干运输，因为他对这个行业也比较熟悉了。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我打算让他去其他行业发展了。”边某坦言，他首选的行业是房地产，他大部分资产现在已经投资到了房产和商铺，以便正在学习建筑专业的儿子毕业之后能够有一定的资本。和众多煤炭从业者一样，他很信任房地产行业对资本保值增值的能力。

边某说：“煤炭运输业利润大，但是风险也大。”为了省钱，“黑车（无正规运营手续的运煤车）”“明车”必须一齐出动。“明车”仅仅是白天空车出去晃一圈，领取一个运输凭证，晚上明车空车开道，黑车拉着煤。

“今年村里打牌的人非常多，扑克、麻将都有，很多人没事干就整天摆个摊子赌博。”边某说，“我现在还不会转产，很多买车的人也不会转产，大家都在等，等着这个艰难的日子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