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徐志摩诗歌中的古典主义情结

2009-03-27 04:34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2期
关键词:古典主义徐志摩诗歌

杜 静

摘 要:在20世纪中国诗歌史中,徐志摩的诗歌以其独特的思想内容和精湛的艺术手法引领了中国现代诗歌的一次重要变革,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西方浪漫主义与中国古典主义的完美结合。本文主要从其诗歌的思想倾向、诗歌意象、美学追求及语言特色四个方面论述徐志摩诗歌中的古典主义情结。

关键词:徐志摩 诗歌 古典主义

在20世纪中国诗歌史中,徐志摩的诗歌以其独特的思想内容和精湛的艺术手法引领了中国现代诗歌的一次重要变革。在这里,我们不仅领略了欧美诗歌艺术的精湛手法,同时也看到了西方浪漫主义与中国古典主义的完美结合。徐志摩是五四后典型的新派诗人,通常所谓英美诗歌形式中国化的新诗人。他对“古典”仍然采取了相当开放的态度,并没有谈“古”色变的狭隘与偏见。他既尊崇古希腊、罗马文艺和欧洲文艺复兴文艺,又崇尚中国古代李白等大诗人。他崇尚的仍然是古典的艺术精神。[1]可以说,有着欧美留学经历,向往自由和美的徐志摩将中国古典主义的的情怀和西方浪漫主义的优美进行了十分完美的结合。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思想倾向性看徐诗中的古典主义情结

纵观整个中国诗歌史,“抒情言志”的诗歌传统早在先秦就已经流传开来,历代文人墨客大都会将心中的喜怒哀乐诉诸笔端。徐志摩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诗人在20世纪20年代怀着满腔热情回到祖国时,目睹的一切却与心中的理想相差甚远,因此,他开始绝望悲苦,写下了《灰色的人生》、《谁知道》等诗歌来抒发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这与我国古典浪漫主义诗人的代表屈原有着精神本质的联系,虽然,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但是二人心中的郁郁情结是相通的,他们都怀着美好的理想,想要为自己的祖国贡献力量,然而,现实的残酷性让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来思考。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促使他们将内心的苦闷诉诸笔端。可以说,徐诗中的爱国情怀和批判精神与屈原《离骚》的思想倾向是一脉相通的。我们从中不难领略出中国传统文人及其文化精神对徐志摩诗歌创作的影响。

也许是由于徐志摩的诗歌大都是以爱情为主题内容的,似乎与那个“启蒙、救亡”的时代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徐志摩在很多时候是被当作“颓废诗人”来阐释的。其实,徐诗在很大程度上是十分关注社会的,他是带着真诚的人道主义情怀去关注底层民众的。徐志摩的这些诗作的思想性是值得肯定的。一直以来,徐志摩是以其独特的表达方式来关注社会,阐释人生的。他的诗歌在形式上注重自由,追求浪漫主义的表达方式,在这点上,他与“诗仙”李白有着一脉相承之处,李白历来都被称为“天才型诗人”,他的诗歌创作充满奇特的想象,以豪放飘逸的风格、变化莫测的想象、清水芙蓉的美对后来的诗人有很大的吸引力。[2]而徐志摩的那些表现民生疾苦的诗作,则与“诗圣”杜甫有着某种相似。例如在《叫化活该》中,他这样写道:“行善的大姑,修好的爷,”/西北风尖刀似的猛刺着他的脸。/“赏给我一点你们吃剩的油水吧!”/一团模糊的黑影,挨紧在大门边。//“可怜我快饿死了,发财的爷,”/大门内有欢笑,有红炉,在玉杯;/“可怜我快冻死了,有福的爷,”/大门外西北风笑说:“叫化活该!”//我也是战栗的黑影一堆,/蠕伏在人道的前街;/我也只要一些同情的温暖,/遮掩我的剐残的余骸——//但这沉沉的紧闭大门:谁来理睬;/街道上只冷风的嘲讽,“叫化活该!”[3]在这首诗中,他将穷苦乞丐的凄惨生活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这让人不难联想到杜甫的著名诗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20世纪初的中国,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诗人的精神感到无比压抑,但他没有愤怒,更多的是同情和悲悯,他将自己的人道主义情怀浸透在字里行间之中。穿越历史时空,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忠君恋阙”的大诗人杜甫在表现人民疾苦的时候,也没有愤怒的呐喊,而是怀着悲悯的情怀去感慨。也许在诗歌的表现手法上,徐志摩和诗人李白更为接近一些,然而,在这些表现人生疾苦的诗作上,他与杜甫诗作的思想内涵还是比较相像的。由此可见,徐志摩的诗歌无论从表现手法还是思想倾向上都能从我国古典主义诗歌中找到渊源。

其次,从诗歌意象看徐诗中的古典主义情怀

在徐志摩为数不多却堪称经典的诗作中,用各种各样的意象来负载他的情感和思想是徐诗一个十分重要的艺术特色。[4]而在这众多的意象当中,“飞”和“水”这两个意象可以说是最具有古典情怀和表现意义的。

徐志摩不同于其他诗人,他总是充满激情,而且天生好动。他的这种天生好动,让他对“飞”这一意象情有独钟。“飞”这一意象有着很深厚的思想意义,最直接的意义就是它让人有一种自由翱翔的感觉,它给人以宽阔、豁达的审美意蕴。例如,在《雪花的快乐》中,诗人在全诗四节中,用了九个“飞扬”,足以见得诗人对这一意象的挚爱。他将自己比作雪花,在半空中“潇洒”。由此,我们也可以深深地感觉到诗人对自由与个性的追求。众所周知,徐志摩诗歌的浪漫主义色彩主要是受西方浪漫主义思潮的影响,在欧美的留学经历,使诗人有更多的机会接受西方的民主与自由的思想,这也成为他后来追求自由、爱与美的基础,这是西方文化对徐志摩及其诗歌创作的重要影响。然而,从古到今,“飞”这一意象也备受我国浪漫主义诗人青睐。早在先秦时代,庄子就在《逍遥游》中表现了鲲鹏展翅的宏大境界。[5]诗人李白更是对此意象偏爱有加,“飞流直下三千尺”等著名诗句都表现了“飞”这一意象所具有的恢宏、豪迈的内在底蕴。因此,徐志摩的诗歌创作在继承中国传统诗歌因子的同时将其与西方诗歌的艺术品格进行了完美的结合,并且超越自身,将诗歌的艺术品位进行了全面的提升。

在徐志摩的诗作中,爱情诗占了相当一部分的比重,这可能更多的是缘于他对爱情的真挚以及对女性细腻的情感。自古以来,女人都会被自然而然地和水联系在一起,从《诗经》中的名篇《蒹葭》中的诗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到《古诗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6]再到李清照的《一剪梅》中的“花自飘零水自流”,都体现了我国古典主义诗词中对“水”这一意象的女性情结阐释。而徐志摩的古典文化知识底蕴以及他生长在江南水乡的经历,都使他对“水”这一意象有着特殊的情感。例如,他在《再别康桥》中,对“波光里的艳影”、“康河的柔波”、“水草”等意象的描写。徐志摩对这一意象的偏爱与成熟运用体现了他对这一传统文化情结的谙熟及中国古典文化对其诗歌创作潜移默化的影响。

再次,从美学追求看徐诗中的古典主义情怀

徐志摩是一个追求个性解放的诗人,他执着地坚守文学的“文学性”。作为“新月诗派”的主将,他尊崇闻一多提出的诗歌要有“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三美的艺术原则。他身体力行地贯彻“新月诗派”的诗学主张。然而,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为这位近乎天才的诗人提供了大量的艺术灵感和创作方法。从徐诗的整体审美意蕴来看,更多地是传承了“婉约词派”的风格特点。徐志摩诗歌正是在这种婉约与花间的气息中透露着现代美的爱情思想和人文精神。[7]就美学风格而言,徐诗中大量诗作都弥漫着一种忧伤的氛围,这从他所喜欢运用的一些意象中也能体现出来,例如,他对柔波、雪花、杨柳、夕阳等这些充满柔弱和浪漫色彩意象的运用就很有“婉约词派”的特色。这些意象对于诗歌意境的创造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例如,柳永的《少年游》,全词以灞桥为中心,以伤离为主调,以杨柳、夕阳、秋光、蘅皋、阳关、兰桡兴起,反复渲染,拓展深进,写景抒情,怀古伤今,羁旅伤离,香婉凄切。[8]而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中对“夕阳”、“金柳”等意象的运用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见,徐志摩诗歌中的古典主义情结是根深蒂固的。可以说,在徐志摩的诗歌中,意象已经和情感思想深深地融合到一起了,这样的融合使诗歌意境达到了物我合一的状态。这种高度的融合使诗歌的内容和形式得到了完美的统一,从而使其到达了诗歌的至高境界即“无我之境”。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徐志摩对中国古典诗词完美境界的深刻领悟。

最后,从语言特色看徐诗中的古典主义情结。“诗”自古以来就是和“歌”联系在一起的[9],在古代,诗歌是可以吟唱的,从诗经到汉乐府再到唐诗,都是十分重视诗的音乐性的。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一书中的“盛唐之音”中这样说:“一切都是浪漫的,创造的,天才的,一切再现都化为表现,一切模拟都变为抒情,一切自然、世事的物质存在都变而为动荡情感的发展历程。……然而,这不正是音乐么?是的,盛唐诗歌和书法的审美实质和艺术核心是一种音乐性的美。”[10]徐志摩在他的诗歌创作中更是对这一核心作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他的诗歌善于把混响、音调、节奏等多种语言因素结合起来,创造出一种悦耳动听的效果。一方面,他重视韵律的和谐,注重韵脚的安排,例如在《再别康桥》一诗中,每一节的第二句和第四句都押相同和相似的韵。[11]而各小节的韵脚又都不相同,这样在整齐中有变化,读起来就朗朗上口,而且也便于作者表现自己不断变化的情绪和心境。另一方面,他善于运用重复手法来加强诗歌的感染力,且运用得恰到好处。例如在《雪花的快乐》中,作者就反复使用“飞扬,飞扬,飞扬,”将自己快乐的心情十分形象地传达了出来。徐志摩把诗歌的音乐美与同情感相结合,使诗真正做到了把情感音乐化的绝妙境地。[12]而在中国这样一个具有浓厚诗歌传统的国度里,“律诗”是其主要诗式,因此,我们从徐诗对诗歌格律和音乐美的追求中,不难看到中国古典诗歌传统的重要影响。由此可见,徐志摩诗歌的语言特色和我国古典诗歌的艺术特色是不可分离的。

徐志摩作为20世纪中国新诗的重要代表人物,为中国现代新诗的变革作出了重要的贡献。而作为成长于世纪转折时期的“五四”新人,儿时的传统教育与后来留学欧美的经历,又使他不得不在两种文化的碰撞之中成长。徐志摩正是在这种碰撞之中找到了中国新诗的出路,且完美地对二者进行了融合。因此,徐志摩诗歌中的古典主义情结是十分重要的,作为我们民族的文化瑰宝,古典文化在徐志摩这里得到了现代意义上的全新阐释。

注释:

[1][7][12]程国君:《新月诗派研究》,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90页,第94页,第172页。

[2]袁行霈,罗宗强:《中国文学史(第二卷)》,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75页。

[3]徐志摩:《徐志摩文集·(诗歌卷)》,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1页。

[4][5]刘海燕:《浅析徐志摩诗文中的“飞”意象》,云南电大学报,2007年,第4期,第50页,第52页。

[6]廖玉萍:《水意象:触动心灵的弦索——论徐志摩诗歌中的水意象》,《理论与创作》,2007年,第5期。

[8]孙崇恩:《北宋婉约派四大名家词》,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35页。

[9]于倩,孙书平:《论徐志摩诗歌对古典浪漫主义的传承》,鲁东大学学报,2008年,第1期,第42页。

[10]李泽厚:《美学三书·美的历程》,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年版,第124页。

[11]廖玉萍:《论徐志摩诗歌语言的音乐性特征》,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6期,第163页。

(杜静 西安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71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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