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诗思的创造

2009-03-27 04:34陈晓燕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2期
关键词:林徽因

摘 要:在林徽因的诗歌创作中,《别丢掉》是一首风格别样的诗歌。作品以忧郁之中的执着信念为维度构建独特的情感结构,以现代性诗思的营构突破了传统诗歌中怨妇诗的结构模式,以坚强和韧性表现出女性诗歌少有的硬度,赋予爱情诗独特的情感魅力,尤其是在新月诗派中显得别具一格。

关键词:林徽因 《别丢掉》 现代性诗思

在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女性作家的文学创作及其阅读的接受史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文学现象。现象之一就表现在人们总喜欢用惯常的女性观念去审视女性作家的创作:她们的作品表现的是否是女性的某些生活状态和微妙心理,她们的创作是否具有女性的气质等等。这个现象反映了人们对女性作家作品的阅读和接受显然带有一些含蓄的性别意识。不能否认,性别意识可以为文学接受和评论提供一个有价值的视角,但是在另一方面性别意识也可能使阅读者对创作者产生一些误解,至少可能会掩盖创作者的某些具有特殊气质的作品的光辉。这极大地妨碍我们对一位女性作家及其作品的全面认知。对林徽因诗歌创作的阅读、阐释与评价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在文学史上,林徽因的诗作向来以温婉淡定的气质、隐微细腻的情感和柔美精致的意象而著称,因为受到新月派诗歌理念的影响,且处于这个诗歌流派的核心位置,她的诗歌艺术表现出追求文学的至美、至善、至真的倾向,走上了一条“纯诗”的道路,也因此林徽因被文学史研究者视为唯美主义的艺术实践者。在这样的一个文学史定论中显然隐藏着性别意识,其中对“柔美”、“细腻”、“温婉”等气质的描述都是从林徽因作为一个女性作家的角度出发而做出定位的。纵观林徽因的诗歌创作,只能说这种描述大体符合其创作实际,还有一些具有别样风格的作品却无法用这种描述简单概括。事实上,林徽因的诗作中隐藏着一些有些硬度的诗作,这些作品是不能用惯常的性别意识眼光去审视和解读。《别丢掉》便是这样一篇不乏硬度且洋溢着别样风格的诗作。

《别丢掉》是林徽因20世纪30年代的作品,历来被认为是追忆她与徐志摩之间恋情的一首诗作,现在看来这种理解是有些过于狭窄。这首以爱情为题材的诗歌,其主题是非常别致深刻的。描写一份曾经动人心魄的真挚情感的无奈逝去,追忆与怀念便可构建诗歌令人心动的情感结构,而且倘若能从女性的角度去抒发其中暗含的那份幽怨,那种凄然之美也着实能动人心怀。但是,诗人绕开了这种旧诗词常有的诗思构建模式,极为别致地从另一个角度去面对一份已经逝去不可再拥有的感情,构建别样的诗歌情感结构。诗人首先急切地呼吁“别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这显然不同于古典诗词里的怨妇之情,同样是面对已经逝去的感情,古典诗词里表达的往往是无以排遣的满腹怨气,林徽因表达的却是坚守的执着,虽然其中也有幽怨,但是在幽微的怨怼之情中诗人更清晰地保有的是一份坚持,一种信念,于隐曲的寂寞情怀中固守着一种执着,这就使此诗跳脱旧诗格调的窠臼,显得挺拔有力,端正高雅。随后诗人借用了许多意象来比拟:那样一些往日的热情似流水轻轻流淌,“在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在一切可能想起过去的地方和时间里,尽管它们有时会和“叹息似的渺茫”,也应该珍视,“保持着那真”。纵然月明依旧,隔山灯火与满天的星依旧,纵然物是人非,“你”若要守候一份真的情感,你就“仍得相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可见,于忧郁之中传达执着的信念,就是这首诗构建的情感结构,它突破了传统诗歌中怨妇诗的结构模式,以坚强和韧性表现出女性诗歌少有的硬度,赋予爱情诗独特的情感魅力,尤其是在新月诗派中显得别具一格。

林徽因曾谈到她对旧诗词的认识:“旧诗里伤愁太多;一首诗竟像一张美的证券,可以照着市价去兑现!所以庭花,乱红,黄昏,寂寞太滥,诗常失却诚实。”[1]泛滥的伤愁和哀怨堆砌会使诗歌丧失打动现代人的情感内核,这可能是林徽因有意跳脱古诗情感模式、构建别样情感结构的初衷吧,然而恰恰是这种超越创造出新的具有现代思想内涵的情感主题。从主题上来看,林徽因在这首诗中所要表达的是对于过往感情的态度:不是怀疑,不是幽怨,而是执着地相信着“那真”。这种执着是对情感的坚持,也是对自我信念的一种考验。即使这“热情”只是过往的,但只要它还能流水似的轻轻流淌,还能活跃在内心深处(在山泉底),那么就应该“保持着那真”,保持着那种人生的信念。这里所闪现的是诗人作为现代人所具有的现代思想的火花——对自我意识的珍存,对生命意义的守护,对所有丰富的潜在意识的珍惜和自觉维护。这首诗歌所传达的深刻的现代性主题,显然已经逾越了爱情主题的矮小藩篱。所以我们今天看来,这首诗固然可以作为爱情诗来解读,但爱情已然不再是唯一的解读角度,若能推及生命、世界等更深远的人生命题,将其放置于更广大的现代性阐释语境之中,那么这首诗是可以获得更丰富的意义的。而倘若我们总是以惯常的性别意识来审视林徽因的这首诗,总是预设式地从女性与感情的角度阐释这首诗,那么诗中蕴藏的更深厚的诗意就会被习见和偏执所掩盖所遮蔽,这既是对诗人诗作无意的误读,却是对现代诗歌资源的无情践踏。

早年学过绘画的林徽因对生活中的美有着特殊的艺术敏感,对自然界的普通景观,有着奇特的审美感知。诗歌创作中她亦十分重视诗歌中意象的选择,意境的营造。她曾说:“诗中意象多不是寻常纯客观的意象,诗中的云霞星宿、山川草木,常有人性的感情,同时内心人性的感触反又变成外界的体象,虽简明浅显隐奥繁复各有不同的。”[2]为了传达内心某些闪存的意识,林徽因多选择幽深、黯淡的意象,若有若无,忽明忽暗,明暗相间,虚实相生。月明、隔山灯火和满天的星本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意象,传达着淡淡的愁绪和伤感,诗人这里用来是有意以古典意象来譬喻现代情感、现代意识的;另一方面,这些意象本身并不十分明亮,却能保证在黑暗中确有光亮,诗人于中寄寓了深意:那份对情感的坚持、那份坚贞的信念、那些生命意识似乎黯淡,但它们却如星如月如隔山灯火,远远地真实地存在着,这里坚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的真实凭据,如星月一般具体可感。在整个情感的流动与传达中,意象不断抛洒着愁绪,也不断表现出坚定,使意绪缠绵且丰富,幽怨而挺拔,增加了内容的厚度和诗思的层次感。

这首诗取譬独特,过往的热情现在“流水似的”轻淌,时而又如叹息一样渺茫,流水、叹息与热情似乎根本水火不容,但诗人硬将它们套在一起,竟将过往的热情的那种风轻云淡、飘渺不定的特点出奇地传达了出来,取得了奇特的艺术效果。再则诗中那句“你问黑夜要回、那一句话”中的黑夜历来为研究者视为一种隐喻,暗指抒情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这种隐喻手法在当时是实为少见的。

注释:

[1]林徽因:《蛛丝和梅花》,《林徽因诗文集》,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8月版,第106页。

[2]林徽因:《究竟怎么一回事》,《林徽因诗文集》,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8月版,第112页。

(陈晓燕 湖北襄樊学院 441003)

猜你喜欢
林徽因
林徽因和八个飞行员的情谊
林徽因和八个飞行员的情谊
梁思成与林徽因:无可替代的完美组合
林徽因报忧
一个真实的林徽因
林徽因的美,都在这里
凛然
此情只应天上有
林徽因的小说之缘
他的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