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冠军

邹　高

对角逐在胜负分明的竞技场上的运动员来说，能站在奥运会颁奖台那个最高的位置，该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然而，在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5000米颁奖仪式上，当沙俄的国旗缓缓升起，冠军科勒赫迈宁却愁容满面。“看到那面旗子升起，我几乎就不想赢了。”他后来伤感地回忆。

科勒赫迈宁是芬兰人，但芬兰自19世纪以来便是沙俄帝国的属国。科勒赫迈宁虽然赢得了世界冠军，却没有办法让祖国的国旗飘扬在奥运赛场上。

在这个心绪难安的时刻，他的对手布安（法国人，该项目亚军）读懂了他的心情，他为科勒赫迈宁递上了一面小小的芬兰国旗。痛苦中的科勒赫迈宁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接过芬兰国旗，用力挥舞着，上演了奥运史上最感动人心的一幕。

科勒赫迈宁是世界上第一个在15分钟内完成5000米的选手。

1889年，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长跑天才，出生在芬兰一个酷爱运动的家庭，他的两位哥哥也是有名的长跑选手，兄弟三人并称“长跑三兄弟”。

长跑是极度消耗体能的项目，而科勒赫迈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素食者。由于长期的长跑训练和特殊的饮食，他体形消瘦，身高仅1.69米，体重也只有60公斤。他从17岁开始练习长跑，1912年奥运会之前，已经在一些重大比赛中获胜。后来的素食主义者们常常拿科勒赫迈宁说事，以他的运动成绩来证明吃素对身体的好处。

在1912年的奥运会上，科勒赫迈宁的劲敌是世界纪录保持者——法国人让·布安。前一年年底，布安在巴黎的一次比赛中，以30分58秒8的成绩创造了第一个10000米世界纪录。本届奥运会，科勒赫迈宁参加了5000米和10000米两个项目。出人意料的是，布安这次却没有参加10000米跑。因此科勒赫迈宁轻松地拿下了冠军，成绩是31分20秒8。

两天之后，科勒赫迈宁在5000米预赛中与布安正面相遇。5000米的预赛成绩，布安是15分5秒，科勒赫迈宁是15分38秒9，稍逊一筹。

究竟鹿死谁手，人们期待着决赛的一场好戏。

决赛的发令枪响了。起初，科勒赫迈宁一直保持领先。到比赛最后阶段，布安突然开始发力，加快速度冲刺，还剩最后一圈的时候，他超过了科勒赫迈宁。然而，这并没有打乱科勒赫迈宁的步伐，他也加快速度向终点冲去。最后20秒，两人几乎齐头并进，一起跑到了终点。最终，科勒赫迈宁比布安快了一步，夺得了该项目的金牌，而法国人布安仅仅落后了0.1秒，与金牌失之交臂。

接下来，颁奖仪式上就出现了本文开头那幕感人的场景——布安为痛苦的冠军科勒赫迈宁递上了一面芬兰的小国旗，以表示自己对科勒赫迈宁和他的祖国芬兰的敬意。之后，两名长跑好手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令人惋惜的是，善良的布安后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西线战场上阵亡，两人再无相见的机会。

地缘政治是个人所奈何不了的，但科勒赫迈宁至少还可以证明一个芬兰人的骄傲和尊严。在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他总共获得3枚金牌和1枚银牌，除了10000米和5000米冠军，他还在越野赛的个人和团体赛中获得了金牌、银牌各1枚。同时他还在3000米的比赛中刷新了世界纪录（不过这个项目不在本届比赛之列）。他成为了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获得金牌最多的选手之一。

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之后，科勒赫迈宁在跑道上继续着自己的辉煌。他创造了20公里、25公里和30公里比赛的世界纪录。

1952年，科勒赫迈宁被推选为赫尔辛基奥运会的火炬手。当这位63岁的老将和另一位芬兰长跑名将共同手举火炬跑进体育场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科勒赫迈宁于1966年1月11日离开人世。为了纪念他，人们在他的家乡为他竖起了一座青铜纪念像。1987年国际田径联合会在成立75周年的纪念活动上，也将他创造的5000米世界纪录评为75年来“100个金色时刻”之一。

对运动员个体而言，竞技场是个残酷的世界，非胜即败。纵观现代奥运史，有过成百上千创造和打破纪录的天才运动员，但真正为后人所记挂和钦佩的，是那些在境界上超越了赛事胜负的选手们。

〔本刊责任编辑 君 早〕

〔原载《读者》200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