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亚
这年七月,我从丽江坐车去泸沽湖。
好长的路啊!到了吗?到了吗?我心中问了不下数十遍,可群峰无语言,山路无言。车过宁蒗,总以为翻过前面那道坡就是神秘的“女儿国”哪知过了一坡又一岭,车轮依旧在盘山公路上没完没了地转个不停。
忽然,静静的车厢里响起了曲调优美的泸沽湖情歌:小阿妹小阿妹,隔山隔水来相会,素不相识初见面,只怕白鹤笑猪黑,阿妹,阿妹,玛达咪(我爱你),玛达咪……我们请导游教唱,咿呀咿呀地学得极投入,忘却了长时间坐车的劳累与乏味。
夕阳西下,暮霭四起,车子终于开进了摩梭人村寨,停在一座院落前,我揉揉僵硬的膝盖下车,放眼寻找泸沽湖,哪有她的芳踪?怅怅然进院门,上二楼放下行李便去用餐。为我们端菜送酒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孩,身材高挑,手脚麻利,落落大方,她直率地对我们说:“你们到得有些迟了,晚饭要吃得快些,不然会赶不上村寨里的歌舞晚会。”
嗯……啊,我们不以为然地应着。
伊再进来为我们斟酒时,已换了一身色彩艳丽的摩梭服饰,双眼如秋水盈盈,年轻而健康的脸颊上灿若桃花。小青年起哄,要她先唱一曲情歌再倒酒,那姑娘挺爽快,笑眯眯地往屋子中央一站,亮开嗓子张嘴就唱,那音色真是太美了,很快让我沉浸到了无比愉悦的境地,愉悦渐趋,疲劳顿消。
一曲终了,众人起立鼓掌,赞叹声中,大家竞相跟着那姑娘迈出大门。没想到,外面黑灯瞎火,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此时方知手电筒的重要,可又有谁会记得带上它呢?
前行一二百米,转了个弯,有亮闪闪的光从一扇黑糊糊的大门洞里漏出来。进去,但见灯火通明,四围看台上已是座无虚席;天井好大,中间筑一尺来高的圆形舞台,台中央一堆篝火熊熊燃烧,映衬得台上放歌的男子阳刚俊美、伴舞的姑娘娇艳出众,别样的神韵,多彩的风情,看得我如痴如醉。
舞曲响起,青年男女嘻嘻哈哈地从观众席下来,手拉着手合着节奏跳起了锅庄舞。记起导游的话,跳舞时男士千万不可以去扣姑娘的手掌心,据说,那动作是意中人约会的暗号,你若扣了,她一回扣,晚上须得爬墙头上花楼做“阿肖”,因为守信的摩梭姑娘正在那儿等着你呢。呵呵,那可真是浪漫一触啊!扣与不扣全在一念之间,万万不可造次。晚会约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依我看,它只是夜的前奏,让姑娘与小伙子相识相悦而已;其后,爱火点燃,两心相许,激情澎湃,那才是摩梭夜真正要演奏的华彩乐章呢。
许是初来乍到的新奇,许是摩棱情歌的撩拨,浓浓夜色里我们不忍归去。“干脆去吃泸沽湖的烤全羊吧。”有人提议。“好嘞!”前行百步,拐进一院门,咦,空旷旷的,犹是一个足球场,场里头一排排炭火正旺,一队队游客挺多。走近,见那长方形矮桌中间镂空搁着炭盆,上面盖着一张铁丝网,我们二十来人面对面落坐。一忽儿,服务生一手提把乌黑铜茶壶,一手拿叠小杯子过来,为每个人斟上茶酒,而后又摆上七八只小铅碗,放上半碗姜黄色粉状佐料。另一服务生将一大盆洗净切成片的羊肉端了过来,我们人手一片摆在铁丝网上翻来覆去地烤,“滋滋滋”地香气四溢,我夹起羊肉蘸上佐料一尝,那味真是鲜嫩极了!于是,放肆地吃喝,随心地说笑。末了,同伴们抹一抹油渍渍的嘴和来自天南海北的网友队轰轰烈烈地对起歌来。嘿嘿,新歌、老歌、外语歌,一首首一曲曲,唱得心花怒放,唱得欲罢不能,唱得满天飞歌。那个摩梭夜呵,让我们开心个够,快乐个透!
翌日晨起,来到沪沽湖畔。哦,好大的湖啊,静静地依偎在群山怀抱中;好蓝的一泓水啊,悄悄地把湖心岛滋润得郁郁葱葱;好靓的一条船啊,载着三五游客飘飘然地在湖面上一漾一漾。那山,那水,那风,那船,都是诗,都是画。
“上船喽!”艄公解开缆绳,轻摇木桨,船儿缓缓地荡向湖心岛。据艄公说,泸沽湖水域面积58平方公里,平均水深45米,摩梭语“泸”为山沟,“沽”为里,意即山沟里的湖,古时候称作“鲁窟海子”。
说话间,上得岛来,但见石阶两旁树木参天,不知名的鸟儿飞落枝头唧”唧喳喳,喇嘛庙里有朝圣者正在跪拜。听导游说,摩梭人信奉藏传佛教,勤劳而不贪婪,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一切。这里的分配方式颇像当年的人民公社,如,摇船的摩梭人会把一天得来的收入统统交给村寨,而后由村寨统一分配到户。怪不得,我见他们个个心气平和的从不争抢生意,摇船送客也总是和颜悦色的。
绕岛一周返回。刚上岸,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请买—些水果好吗?”我见俩小姑娘各拎一小袋山果,仰着头朝我甜甜地笑。原来,她们是希望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趁着暑假来湖畔做小买卖以筹措下学期的学费。我欣赏并尊重她们的劳动,买下了两袋山果果。看着一脸阳光的女孩雀跃离去,这使我想起了另一次旅游偶遇,也是两个小姑娘,但她俩手掌朝上向我要钱,当时我没给一个子儿,并非我无怜悯之心,只是觉得从小不劳而获,后患无穷。古人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摩梭人可真是教子有方呀!
之后,我们去参观湖畔民居。那是一座四合院,进大门右边是一排木楞子房,房内铺着地板筑有火塘,此为正房是全家人的活动中心,旁边是老人及未成年孩子居室;大门对面及左边是二层楼房,俗称“花房”,是青壮年妇女与他们“阿肖”的居室。一般摩梭女孩长到十三岁,待举行过成年礼,便可穿裙子,拥有自己的房间。
摩梭人遵循着“男不婚、女不嫁、结合自愿、离散自由”的“走婚”制度。
那“走婚”既有趣也辛苦。说是天黑后,男子必戴一顶黑毡帽兴冲冲地走到女方家住宿,姑娘会顺手将那顶黑毡帽挂在窗外墙壁上,意在“请勿打扰”,至黎明,男子取回帽子戴上回家,倘若刮风下雨“阿肖”也照走不误。其次,新“阿肖”进花房必须爬墙头,待到女方生下孩子,方可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出入。而双方所生子女采用母亲姓氏(由女方兄弟协助负责抚养),男方一般不承担抚养责任,但会在孩子满月当天送来一大堆礼物,我猜测这样做兼有让孩子认生父的意思吧。而男子或女子的“阿肖”数目有多有少,双方的“阿肖”关系也不是固定不变的。
对于习惯了一夫一妻制的人来说,“走婚”不可思议。可是,我倒认为,“走婚”至少有三大好处:一是平添思念,有了那段空间距离,渴求相见的心理会与日俱增;二是催生激情,良宵一刻值千金,夜短情更长;三是身心自由,那似客似友的关系,相互会多一份尊重,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和谐。
总觉得爱情很浪漫,来似一阵风,在你猝不及防之时,烧得你晕头转向。其实,爱情还有冷酷的一面,走时似风吹流云绝不回头,痛得你心如刀绞。智慧的摩梭人祖先洞察爱情的真性情:若两情相悦,山高路远隔不断;若两心相许,辛勤付出亦无悔;若情缘已了,只能任其自然。他们没有为后代留下任何清规戒律。
然而,生活是实实在在的,利害又过于烦琐,他们索性把爱情与生活两相分离。于是,摩梭人白天起劲干活,男女各自独立地为生活忙碌;晚上谈情说爱,女子在自己的花房里情真意切地等着挚爱她的“阿肖”来访,男子心甘情愿地为心爱的姑娘夜夜风雨兼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红楼女儿为情所累,郁郁终生。而摩梭女子美丽、勤劳、独立、自由,她们不为情所苦,没有孤寂、失落的烦恼和忧伤,何来嫉妒、争斗的痛苦?
泸沽湖畔,世外桃源也!
【责编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