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妈妈

邓湘子

1

大樟树小学一（2）班的每个同学都属马，还都有一个与马有关的绰号，被人称作“小马驹班”。

于草儿同学的绰号叫“灵巧马”。她手指修长，会剪剪纸、做手工，现在又开始学习弹钢琴，手指尖仿佛多了些音符飞溅。

新学期刚开始，于草儿似乎变了个人，就像鸟儿的翅膀上拴了一块铅，不能轻快地飞翔。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和“灵巧马”的绰号很不相称。

这天晚上，于草儿感到有点飘飘浮浮，似乎是在做一道数学题，可怎么也做不出来。那道题目像莫名其妙的丝丝云缕，她抓都抓不住，更不用说把它做出来。不知是什么时候，好像要去钢琴老师家里上琴课，又好像得按时睡觉，她心里急躁起来。

妈妈大声地催促着她，要她动作快一点，不要磨磨蹭蹭。

于草儿觉得，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妈妈总是细声细气地笑着说话，自从她上学以后，妈妈看见她慢腾腾地背上书包出门，或者不紧不慢地写作业，说话就粗声大气起来。

这么想着，于草儿抬头看了妈妈一眼，立即大吃一惊。

她看到，妈妈的眼睛里藏着两把小刀子，雪白的寒光一闪一闪。那寒光刺得她心里直哆嗦，忍不住抛下笔，撒腿就往门外跑。她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只想远远地跑开，跑得越远越好，尽快避开那两把可怕的小刀子。

她刚刚跑起来，就感到妈妈眼里的小刀子“嗖”的一声飞起来，闪着亮晃晃的寒光，追着她飞袭而来。

她拼命地奔跑，脑子里快速地闪出一个念头：“妈妈的眼睛里怎么会有小刀子呢？那小刀子怎么会飞起来呢？”

那是一个假妈妈！她脑子里立即闪出另一个念头，回答了自己的疑问。

那个女人表情凶狠，一点笑容也没有，确实是个假妈妈！她看上去和妈妈一模一样，不但脸相和发型一样，而且穿的衣服和戴的眼镜都一样。妈妈哪里去了呢？是不是被假妈妈害死了？她害死了妈妈，又要用刀子来害我了吗？

于草儿越想越害怕，慌得两腿都要发软了。可是那两把飞着追来的小刀子，眼看就要飞到她的后脑勺。她觉得如果让那小刀子追上，飞到自己的后脑勺，就会没命了，于是拼命奔跑逃窜。真是急中生智，她灵机一动，绕着弯儿跑起来，躲来躲去的，好让那两把小刀子落空，不要飞到自己的脑袋上。

真是险象环生！她绕弯儿躲避的时候，那两把雪亮的小刀子也绕着弯儿，一前一后地飞着追来。真可怕啊，她急得一边跑一边叫：“救命啊，救命啊——”

“叫什么呢？快起床，要上学了！”耳边忽然响起妈妈熟悉的声音。

真奇怪，妈妈亲切的声音一响起来，那两把飞着追赶自己的小刀子忽然就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草儿惊醒过来，揉一揉眼睛，看一看周围，自己正躺在床上。

原来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吓出了一身大汗。于草儿紧张得喘不过气，靠在床头深深地呼吸。

2

起床之后，于草儿还心有余悸，不能走出梦中的恐怖氛围。

妈妈在做早餐，厨房里传来熟悉亲切的声响。于草儿小心地走到厨房门口，又惊又疑地观察妈妈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那个忙碌的身影是自己的妈妈，不是梦中的假妈妈。

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奇怪的梦呢？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天上学的路上，于草儿一路上都在想着梦中的情景。她不是主动要想，而是那个怪梦一直占据着她的脑子，赶都赶不走。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也许真是在梦中跑累了，“灵巧马”于草儿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没精打采的，一点也不见灵巧的样子。课间休息时，“鬼女马”宁丁丁、“肥肥马”张莉和“麻辣马”赵小宁叫她到走廊上去跳绳，她也不想动，懒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同学们在操场上蹦蹦跳跳，于草儿加入到集体活动中去，终于把那个奇怪的梦抛开，变成了大家熟悉的“灵巧马”。

放学时，“鬼女马”宁丁丁对几个好朋友宣布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我们家养了三年的铁树开花了，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铁树千年才开花，你们家才养三年就开花了，当然要去看看啊！”“肥肥马”张莉大呼小叫地说。

于草儿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兴高采烈地跟着大伙儿去看铁树开的花。

宁丁丁家的铁树放在阳台上，只看到竖起的叶子，郁郁葱葱的。张莉性急地去拨铁树的叶子，宁丁丁连忙说：“小心点，里面有蜜蜂采花，会把你蜇得更胖的。”张莉赶紧停住手，退到一边。

大家小心地拨开铁树硬硬的叶子，看到叶子中间长出一个圆形状的东西，样子像一座小塔。它的外面，包着一根根好像孔雀尾巴上的“羽毛”，“羽毛”中间露出金黄色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时候，两只蜜蜂从花蕊里飞起来。大家见了，又惊又喜。

“我说过，有蜜蜂来采蜜的呀！”宁丁丁得意地说。

“要不是那金黄的颜色，还看不出这是开出的花呢。”赵小宁说。

宁丁丁说：“铁树分雌雄两种，我家这一棵是雄铁树，开这样金黄色的花。雌花是暗黄色的，花球也不同，是扁圆形的。我上网查过，铁树的学名叫苏铁，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物种之一，被称为‘植物中的大熊猫。”

“为什么铁树很难开花呢？”于草儿问。

宁丁丁说：“铁树喜欢湿热和阳光。生长在热带的铁树，10年后就能开花结果。它在我们这儿生长速度比较慢，所以很难开花。”

“那你们这棵铁树，为什么只养三年就开花了？”赵小宁问。

“我们这棵铁树买来的时候，就比较大。我们给它的‘营养可充足了，冬天不让它在阳台上受冻，搬到客厅享受暖气。这才有了铁树开花的奇观。”

“哎呀，你成铁树专家啦！”张莉羡慕地说。

宁丁丁更加来劲了，说：“铁树的根、叶、花及种子，都有药用价值，有止咳、治痢、止血、益肾、降血压等功效。听说它还有抗癌的作用，是一种珍贵的天然药物。”

“哇，你们家要发大财了吧。”张莉惊叫道。

“我们可不想把它卖掉，铁树开花是吉祥事，我才把你们叫来看呀。”

宁丁丁的话，让大家听了很高兴。

回家路上，于草儿在岔路口和大家分头走，忽然记起这天晚上要去钢琴老师家上课，心里急起来。

她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忽然感到身后有个人在追她。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仿佛有个什么人总在人群里盯着她，悄悄地跟着她走。她在人群里搜索了一下，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躲到人群中去了。

她吃了一惊，意识到那个人影就是昨夜在梦中看到的假妈妈，那个眼睛里藏着两把小飞刀的假妈妈！

她拔腿就跑，可是她分明感觉到，那个神秘的人影躲躲闪闪地跟来了，紧紧地在她背后追赶着。

3

一口气跑回家，于草儿看到妈妈站在门口，声音生硬地嚷道：“又去疯玩了吧？快放好书包，带上琴谱，要迟到了。”

于草儿壮起胆子看了一下妈妈的眼睛，吓得差一点晕倒在地。她看到妈妈的眼睛里好像跳动着两把小刀子，寒光若隐若现。她突然明白了，那个追赶她的神秘人影比她先一步到家，融到自己妈妈的身体里去了。

于草儿害怕极了，把书包抛到客厅里，抓起桌上的琴谱，赶紧跑出门来。屋子里的光线比较暗，显得有些恐怖。她看到妈妈的手里多了一个饭盒。

妈妈一只手牵着于草儿，一只手端着饭盒，说：“吃饭已经来不及了，到车上吃吧！”

于草儿那只被妈妈牵着的手，剧烈地哆嗦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赶紧去坐车，到钢琴老师家去。于草儿想，一路上都是人多的地方，那个躲藏在妈妈身体的假妈妈，不敢放出飞刀来害自己吧。

上了公共汽车，找到两个空坐位，妈妈打开饭盒，要于草儿吃饭。她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妈妈，妈妈眼睛里的刀子不见了，那个神秘的人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于草儿接过饭盒，可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快吃啊，就要到了！”妈妈吼着。

她又看了一眼妈妈，啊，太可怕了，妈妈的眼睛里又闪出小刀子的寒光。那个可怕的神秘人影又回到妈妈的身体里了。

于草儿狠狠地吃了几口饭。她想，那个神秘人影，那个假妈妈，一定把自己的真妈妈控制住了。她会把妈妈害死吗？怎样才能救出自己的妈妈呢？

在钢琴老师家里上课时，于草儿怎么也找不准老师让她弹的旋律。老师说：“你太紧张了，要放松一点。”可是，她怎么也不能放松，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假妈妈把自己的真妈妈控制住了，得想办法救出自己的妈妈。

上完钢琴课回家去，于草儿的心一路上忐忑不安。她还没有想出解救妈妈的好办法，要是回到了家里，被假妈妈控制住的妈妈不知道会怎么样。

快要到家了，她磨磨蹭蹭地走着。拐过一个弯，她忽然看到自己家的窗户亮着电灯，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一定是爸爸出差回来了，真是太好啦。

果真是爸爸回家了。见到爸爸，妈妈立即笑起来了，她眼睛里的刀光突然不见了。于草儿知道，是爸爸吓走了那个神秘的假妈妈，她也不用害怕啦。

4

于草儿决心找到一个好办法，彻底战胜那个神秘的假妈妈。

那个假妈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神通那么广大，不但闯进自己的梦里，还融到妈妈的身体里，她到底是什么魔怪呢？

于草儿希望得到好朋友的帮助，悄悄地把赵小宁和宁丁丁叫到操场边，说出了自己的恐怖经历。两个朋友还算沉得住气，听她把故事说完，脸色已经变白了。

“太可怕了，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假妈妈到底想干什么。”宁丁丁声音抖抖地说。

“那一定是个巫婆，来去无踪，神通广大，专门吓唬人。”赵小宁想了想说。

“你们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战胜那个变成假妈妈的巫婆？”于草儿问身边的两个朋友，也好像是问自己。

“童话里好像有许多战胜巫婆的办法，”赵小宁说，“比如有的巫婆怕人冲她吐口水，有的巫婆怕看见火……”

“我总不能朝我妈妈吐口水吧，她躲在我妈妈的身体里呢！”于草儿为难地说。

“我们家里的铁树花是吉祥的象征，我替你采几个花蕊，带你把那个巫婆赶走。”宁丁丁充满信心地说。

“你们在说什么呀？”“肥肥马”张莉忽然冲过来，朝她们大叫。

张莉这人心直嘴快，不适合商量这样的机密大事。于草儿她们只好应付一下张莉，另找机会再商量了。

放学时，赵小宁跑到于草儿身边，悄悄地说：“你不是说，你妈妈笑一笑，那个假妈妈就不见了吗？你就让妈妈多笑。”

“是啊，这倒是个好办法。”于草儿高兴地说，“还有，那个假妈妈怕我爸爸，可是我爸爸老是要出去采访……”

“要是我爸爸也经常出差就好了，他老是呆在家里，每天都查我的作业。”“肥肥马”张莉凑过来，接过话说。

又被她给扰乱了。好在一下子找到了两个办法，于草儿不怕回到家里去了。

回到家里，于草儿立即翻出语文本来，把老师写的表扬的评语给妈妈看。不要妈妈提醒，自己立即做数学作业。妈妈笑了起来，那个假妈妈真的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爸爸回家了。他这天没出差。于草儿更加高兴起来，不用怕假妈妈来吓唬她了。

5

爸爸不是每天都能呆在家里的，他是满天飞的记者，真让人苦恼啊。

宁丁丁采了铁树上的几个花蕊，悄悄地送给于草儿，让她放到自己的枕头下面，保证能够驱邪避难。可是这吉祥的花朵好像并不怎么管用，爸爸刚出差这天，于草儿做妈妈布置的奥数题，有一道题卡了壳。妈妈立即板起了脸孔，那个假妈妈趁机融到了妈妈的身体里，她的小飞刀也藏进了妈妈的眼睛里。

于草儿决心让妈妈变得高兴点，多一点快乐的笑容。从第二天开始，她处处小心，写作业很自觉，弹钢琴也不用提醒。这确实很累，不过，那个假妈妈好几天都没有接近真妈妈了。

于草儿在心里感到暗暗高兴。她把那个可怕的假妈妈，从自己的梦里，从妈妈的身体里，赶得远远的了。妈妈的笑，力量真大，那是赶走假妈妈最有威力的武器。

正好语文老师要求同学们写日记，于草儿决定写一本《战胜假妈妈》的日记。说干就干，她回头从做那个可怕的怪梦写起，一天一天地坚持写下来。她把日记锁在家里的书桌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妈妈见她各方面表现自觉，变得高兴多了，那个令人害怕的假妈妈不再出现，于草儿有点放松警惕。这天放学时，学校的男生举行足球比赛，她和班上的女生加入了啦啦队，结果回家太迟了。恰好爸爸出差在外，妈妈见她那么晚回家，立即脸色灰青，一点笑容都没有。

妈妈没好气地说：“还记得回家呀，我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于草儿看看妈妈的眼睛，里面有两把小刀子闪着恐怖的寒光，那个可怕的假妈妈趁着妈妈情绪不好，又融到妈妈身体里，把妈妈控制住了。

于草儿吓得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小声地说：“妈妈，你笑一笑吧。”

妈妈的脸拉得长长的，声音生硬地说：“我哪里笑得出来？你才好了几天，又叫我伤脑筋了。”

于草儿在心里说：“妈妈，请你笑一笑！笑一笑就能赶走躲在你身体的那个假妈妈，那是一个可怕的巫婆，她会害了你和我的。”

可是她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如果说出来，刺激了那个假妈妈，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她只好小心地低头写作业，警惕着那个躲在妈妈身体里的假妈妈。

这天晚上，那个假妈妈又在于草儿的梦里出现了，她的眼睛里放飞的小刀子又追得于草儿东躲西藏。

于草儿用书包挡住小飞刀，勇敢地站在假妈妈的面前，大声说：“你为什么缠住我不放，你为什么要躲进我妈妈身上？我恨死你了！”

假妈妈并不说话，而是怪声怪气地笑起来，笑声像猫头鹰的哭叫一样。

那哭叫一样的笑声把于草儿吓醒了，吓得她全身大汗淋漓。

6

于草儿神不守舍的样子，让赵小宁和宁丁丁很担心。她们商量了一阵，要给于草儿出个好主意。

“那个假妈妈又吓唬你了吧？”赵小宁悄悄地问。

于草儿点点头，打不起精神来。

“我们有了一个好主意，”宁丁丁说，“也许你应当向班主任白老师求助，她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战胜那个假妈妈。”

于草儿想了想，说：“我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要是这一次还不灵，我再向白老师求助。”

她把自己的办法悄悄地说给两个好朋友听了，她们立即表示赞成。

这天晚上，爸爸出差回来了。于草儿做完了作业，表情神秘地请爸爸陪自己出去散步。她的口袋里，装着那本《战胜假妈妈》的日记本。

爸爸还真配合她，没有叫上妈妈一起散步。

妈妈说：“你们搞什么神秘活动呀，不让我参加？”

爸爸说：“让我们神秘一回吧，待会儿见。”

说着，父女俩手拉手出了门。走到附近的一个公园，于草儿确定妈妈没有跟来，就说：“爸爸，我有一个秘密，你能保证不对任何人说吗？要是你能保证，我就告诉你。”

爸爸吃了一惊，看了看女儿，说：“真的不能对任何人说吗？也不能对妈妈说？”

于草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爸爸说：“那好吧，我保证替你保守秘密！”

于草儿和爸爸拉了勾，掏出日记本给爸爸看。

爸爸在路灯下看了她的日记，合上本子久久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爸爸说：“草儿真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好孩子，爸爸一定帮助你。可是你不能问我采取什么方法，肯定是非常有效的好办法，你相信爸爸吗？”

于草儿听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高兴地点了点头。

爸爸和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妈妈觉得他们神秘兮兮的。爸爸真是一个保密高手，一点也不透露他们做什么去了，却说起了笑话，把妈妈逗得笑个不停。

听到妈妈的笑声，于草儿真是太高兴了，自己也笑起来。

第二天，爸爸又出差了。可是妈妈的脸上保留着爸爸在家时的笑容，真是太好了。于草儿特别想用一句作文的语言形容一下，就想起了宁丁丁家的铁树——“千年的铁树开了花”。

于草儿感到尤其高兴的是，妈妈脸上的花不是时开时落的那种。现在，于草儿有时候还是会惹出一些不合妈妈要求的小事故，可是妈妈提醒她的时候，脸上也总是带着微笑。

妈妈的微笑真是太美了，妈妈的微笑把那个可怕的假妈妈彻底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