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芳
我住在抚河边,这是一条宽宽的河,但很多时候,河里的水很少,两岸是大片大片的沙滩,只在河中间,有一条窄窄的水带。有一年很冷,落着雪,抚河里白茫茫一片。忽然,我看到两個人踩着雪从门前走过,雪地里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走到河中间那条窄窄的水带边,他们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人拿一根树枝在雪地里写着什么。写了一会儿,两个人拥在一起。雪还在下,不一会儿,身上落了很多雪,但他们毫不理会,仍那样相拥相抱着。
在他们走后,我也踩着雪去了河中间,在水边,我看到写在雪地里的字:“张莉,我爱你!”显然,这是男人写的字,而那女人,叫张莉。
雪融了,化了,但那一幕不会在我心里融化。我一直记得,两个人在雪地里拥在一起。我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她叫张莉。在冰天雪地里,他们留给我美好的记忆。
没想到的是,我后来又见到张莉了。在街上,张莉迎面向我走来,因为心里有着对她美好的记忆,我在她走近时微微笑了—下。张莉显然注意到我在跟她笑,她似乎也笑了下。
过后,我在街上还碰到过张莉,不是一次,是好多次。每次,我都看着张莉微微笑一下,张莉也会笑—下。一次笑过,张莉忽然问我:“你是不是认识我?”
我点点头,看着她说:“你叫张莉,对吧?”
张莉说:“你怎么知道我叫张莉?”
我笑笑说:“有一年落雪,我看到你们从我家门口踩着雪往河中间去,在雪地里,那个男的写下了‘张莉,我爱你几个字,然后你们在雪地里拥在一起,也不管天冷雪大。”
张莉听了,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让你见笑了。”
我说:“不,我很感动,那一幕一直珍藏在我心里,我觉得很美好。”
我说完,张莉便笑了。
以后,还碰得到张莉,像熟人一样,我跟她打着招呼说:“您好!”张莉当然也会跟我打着招呼,也说:“您好!”说过,我们相视一笑。
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忽然发现张莉变了。我仍然碰得到她。但我跟她打招呼,她不怎么睬我了,甚至也没给我一个笑脸。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看到张莉满脸的忧伤,我跟她打招呼,但她无动于衷。
我觉得张莉出了什么事。一次,我问了她,我说:“看你总是不高兴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离婚了。”
说完,张莉走了。
我后来好久都有些莫名的愁绪。
又一个冬天,落雪了,抚河里白茫茫一片。这时候我忽然想到那美好一幕:两个人在雪地里拥在一起,天很冷,但爱温暖着他们。还有那几个字,我也记得。“张莉,我爱你!”我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好的几个字。
我想,要是这一幕还能出现,多好!
这一幕没有出现,倒是看到一个人走在河滩上,我看见雪地里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在那条窄窄的水带边,那个人停了,站那儿一动不动。
我觉得不对劲,赶紧往那儿去,近了,我看清了,是张莉。张莉还是一脸的忧伤,静静地看着河水发呆。
我不敢走开,对她说:“张莉,天很冷,走吧。”
张莉没睬我。
我在雪地里捡起一根树枝,在雪地里写出:“张莉,我爱你!”
显然,不是我爱上了张莉,但我明白,这几个字,会让张莉感到温暖。
看到这几个字,她泪流满面,轻轻地跟我说了一句:“谢谢您!”
选自《东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