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室里的一颗蚕豆

段立欣

自然老师拿来蚕豆是给我们做实验用的。她在说如何种植，选什么样的花盘，需要什么肥料……可我注意到的是，有一颗蚕豆滚下了桌子，准确地说，是跑下来的。他连蹦带跳地钻进了我书桌旁的地缝里。我可没有老花眼，我才12岁，视力5.2，是上个星期体检时护士阿姨说的。我不时地斜着眼睛去看地缝，那颗蚕豆倒挺老实，一动不动。

“别装死，我知道你是故意逃出来的。”我小声说。

他不吱声，一动不动。

“我看到你逃跑了，不是被碰掉下来的。”

他还是不吱声，一动不动。

“你是活的，对不？”

蚕豆没什么动静，自然老师却发飙了。

“董小懂，你干吗呢？”

我立马坐正身子，“报告老师，昨天作业写得太晚，今天精神有点恍惚，自言自语呢！”

“别跟我绕圈子，再不注意听讲，信不信我体罚你！”

“报告老师，那是相当地信。”

大家笑成一片，自然老师苦笑着不再搭理我，继续讲课了。

“你个死豆子，再不说话，信不信我用铅笔戳你！”我威胁他。都是他，害我挨批评。

这次，这颗逃跑的蚕豆终于投降了。他用最快的速度发芽、长叶，盘着我的椅子腿、桌子腿，瞬间就进了我的桌洞。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一颗活豆子！

“别戳我，我投降，我叫馋豆，交个朋友。”说着他伸出叶子，好像是要和我握手。

“你平卷舌不分吧，你叫蚕豆，ｃáｎ，不是ｃｈáｎ。”我用一个手指和他握了握。

“拜托，是你的名字还是我的名字呀！是馋，馋嘴的馋。”

乖乖，真是一颗特别的豆子。这回有的玩了。

你别以为神奇豆子就是要越长越高，后来穿破学校的房顶，长到天上去，直通巨人的城堡，那里还有竖琴公主……那都是迪斯尼动画片里的情节。现实中的馋豆是这样的：他没有继续长大，而是在我的书桌里住了下来。我的图画书成了他的被子，音乐书当了他的褥子。馋豆说自己是艺术家，选择这两种书才符合他的身份。

接下来，我就知道他为什么叫馋豆了，因为他真的很馋。

“如果可以，我想品尝一下你的粗粮面包。”馋豆晃着他的叶子说。

“没问题，”我大方地说，“还有旺旺雪饼，需要吗？”

我真不该这么问他，因为他都顾不上回答，已经毫不客气地吃掉了我的面包和雪饼。

“如果可以，我还想品尝一下你的可口可乐。”馋豆说，“要知道，你的面包噎住我了。”

我无奈地把可乐递给他，好像是我犯了错误。

馋豆及其枝杆喝了半罐可乐后，就变成了可乐的颜色。

“你现在像化了晒伤妆。”我忍不住嘲笑他。馋豆没有回话，我推了推他，发现他竟然睡着了，而且叶子通红。原来，你如果给一颗豆子喝可乐，他会醉的。

直到我们中午放学，馋豆才晃晃悠悠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可以，你能给我准备点午饭吗？”

真晕，这叫什么豆子呀！

不过，我很愿意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和他有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我也很馋。我承认，我们都对甜甜书桌里的午餐跃跃欲试。

甜甜是我的同桌，她唱的《花木兰从军》特别好听，以至于我认为是因为她午餐营养好，所以她的嗓子才那么亮。

“我有点想吃她的香辣牛柳三明治。”馋豆说话的时候有滴露水从叶子上滚下来。真没出息。

“我可没办法帮你，”我说，“向女生要吃的，多丢人啊！”

馋豆的叶子沙沙地响着，我看到他的枝叶从我的桌洞一点点地往甜甜的书桌里伸展，他要干什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馋豆已经把人家的三明治卷过来了！而正在收拾文具盒的甜甜根本没发现。

“天啊，你偷东西。”我咧着嘴说，“坏人才做这样的事。”

“我又不是人。”馋豆还挺有理，“想想看，我是一颗馋豆，不吃东西会馋死的。”

听着他可怜兮兮的声音，我只能当没看见了。当然，馋豆很够意思，他把三明治分给了我一口。味道果然很好。

午餐的时候，甜甜哭了，因为她丢了自己的午餐。

“如果你不哭，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为了哄好她，我只能出卖馋豆了。

甜甜好奇地看看我，不哭了。

我说到做到，把馋豆是如何从桌子上逃出来，又如何吃东西的事情都告诉了甜甜。甜甜刚开始打死也不信，直到我让馋豆用叶子和她握了握手，还当着她的面喝掉了剩下的半罐可乐。

“我可以帮你打扫卫生，来还三明治。”馋豆说完就又睡着了。

“太帅了！”甜甜兴奋得几乎忘了饿，“明天我可以多带点吃的喂他，我们把他当宠物养吧！”

我是没什么意见，何况养一颗和自己性格相同的宠物也不错。

馋豆这一醉又到放学的时候才清醒过来，同学们都走了，正好是我和甜甜值日。

“你准备怎么帮我打扫呢？”甜甜拿着扫帚问。

“吃掉它们！”馋豆嗡嗡地说着，枝叶已经在整个教室来回游走了。灰尘，吃掉！纸屑，吃掉！塑料袋，吃掉！

吃掉垃圾？开始我觉得很不卫生，可一想他是一颗豆子，也许垃圾对于他来说是美味呢！可事实证明，连那么贪吃的馋豆都不喜欢垃圾。

“味道怪怪的。”馋豆擦擦嘴巴上的红颜色说。

“馋豆先生，”我看看他的大红嘴说，“你吃了什么？”

“一根一根的，红色、白色、黄色，”馋豆打了个嗝说，“好像还有绿色和蓝色。”

我看看甜甜，甜甜看看我，我们几乎一起喊道：“粉笔！”

“天啊，你吃掉了老师的粉笔！”甜甜说。

我补充说：“是整盒粉笔，完蛋了，你闯了大祸！”

果然，第二天上课，虽然教室干净得一尘不染，可班主任还是首先注意到她的粉笔失踪了！

“承认吧，是谁藏起来的？”班主任用粉笔擦敲着她的讲桌，“你们以为没有粉笔我就没法上课吗？”

没人吱声，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我和甜甜，当然还有那个罪魁祸首——馋豆知道。班主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决定挨个书桌搜查，看看谁窝藏了她的粉笔。

查到我的桌子时，班主任瞪大了眼睛。我的心一紧。

“这是什么，清理掉。”

我分明看到馋豆在发抖，每一片小小的叶子都在抖。

“报告老师，是一棵豆苗，”我在想怎么说，“是，是自然课的作业。”

“拜托了，”班主任说：“董小懂，你回家可以在花盘里种一棵，教室里怎么可以种豆苗呢？”

“可他不是普通的豆苗，”我说，“他是馋豆。”

嗯嗯嗯，甜甜也不停地点头。

“我知道是蚕豆，注意平卷舌。”班主任说，“放学清理掉，否则明天我亲自动手。”

“老师，他是活的，不信您……”班主任根本没听我说话，又去找她失踪的粉笔了。

“如果可以，把你今天带的巧克力派分给我一点吧。”馋豆偷偷地说。

“只知道吃，”我责怪他，“没听见老师说要清理你吗？”

馋豆没经过我的允许已经在吃我的巧克力派了，“听到了，你想怎么办？”

“我当然不希望你走，见到一个像你这么能吃的豆子很难得。”我小声说着，甜甜不敢说话，但也使劲点点头。

“那我可以帮你们吃掉老师。”豆子舔舔嘴，又吃光了我的橘子果冻。

“那就不必了。”我赶紧摇头。

怎么办呢？这一整天我都没上好课，心里总在想，该怎么办。最终，我还是没有把馋豆带出教室，我想，班主任明天大概就忘记了吧。

“不，请不要伤害他，他又没有伤害到别人！”我大声抗议着，惊醒了。

早上，我从噩梦中醒来，这个梦可不太好，我得赶快去看看馋豆！

那是什么，我的椅子腿干干净净，桌子腿干干净净，馋豆连同他的枝叶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大概是班主任先下手了，她也许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一种叫馋豆的蚕豆，更不相信他是自己跑到我的座位旁边的。没有了馋豆我是多么失落，虽然我们才相处了两天。记得有一首歌就是这么唱的：“我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悲伤，悲伤得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想象着自己以后每天期盼着自然老师能带蚕豆来，可惜那一课已经讲完了；我想象着我在市场里盯着装蚕豆的柜台一动不动，想发现一颗能自己跑出来的馋豆；我想象着……我被甜甜打断了想象。

“如果你给我买一杯可乐，我就告诉你个秘密。”甜甜神秘地说。

“我猜，你知道老师要清理馋豆，可是你没告诉我。”我说。

“别猜了，”甜甜拉着我走出教室，“说好了，可乐哦！”

我们来到了教师食堂的后门。你猜我看到什么？

“馋豆，”我冲过去，“你没死啊！”

“呸呸呸，不吉利。”馋豆把一根油条吃掉说，“我只是还有点晕。”

原来甜甜昨天走得很晚，她给馋豆喝了一整瓶可乐，等他睡着后，把他移植到了食堂门口。这样多好，馋豆每天都有很多吃的东西，又不会被清理掉了。

“真遗憾，”馋豆说，“我不再是温室里的豆子了。”

“但你还是我们的宠物。”甜甜说。

“对，我们现在对你实行放养。”

“嗯，食堂的东西比垃圾好吃多了。”馋豆说。

你知道吗，我们放养的馋豆生长得很好，一个学期的时间，他就像爬山虎一样，爬满了食堂的墙壁。老师们都很喜欢他，说这种绿色象征着勃勃生机，所以没人再想清理他了。

但如果老师们知道他是一颗馋嘴的豆子，每天在和他们一起分享美味的食物，那会怎么样呢？哈哈，这是个问题！■

发稿/赵菱 tianxie10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