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痛苦的生命感悟

2009-01-29 06:07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7期
关键词:张承志

徐 蕊

摘 要:张承志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在《黑骏马》中他用超越性的眼光对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存在的意义进行了探索,忍受失落的悲伤和精神无归属的苦闷,继续爱和怀念着草原上的索米娅和奶奶,升华了对生命的感悟。

关键词:张承志 《黑骏马》 生命感悟

毛姆曾说:“我认为有些人诞生在某一个地方可以说是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落在何处的故乡。”张承志显然属于这些人中的一个。身属城市文化人的张承志从蒙古大草原到回民的黄土高原,又到文明的新疆,再回到回民的黄土高原,执拗地寻找着属于他的“故乡”,寻找着他的精神家园,超越历史和现实,追求心灵中本真的东西。正因为如此,他的姿态一直都是“在路上”,充当一个寻找“精神家园”的“旅人”角色。“在路上”意味着在寻找,意味着向理想的彼岸进发。张承志对理想的探求正是他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心灵历程,他不断地怀疑、否定、舍弃,又不断地相信、肯定、重寻,显示了他在他所构筑的理想世界和身处得现实世界之间的思索、徘徊……

给张承志在文坛上带来初誉的小说应该是他在1982年发表的《黑骏马》,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一个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更显示出作者在理想与现实的痛苦矛盾中对人安身立命的关心,对人类关于生命不同体验的逐渐理解与尊重,体现了作为一位理想坚守者的他感受痛苦、承受痛苦、超越痛苦,并形成对生命和生活的真实感悟。

张承志在《黑骏马》中真正发掘民族文化的深层特质,显示了他用超越性的目光对人类生存状态和生命的深刻认知。主人公白音宝力格的成长历程正是“在路上”的张承志对生存依托的不断拒否与对精神家园不断追求的旅途中的一驿,白音宝力格这个形象承载了张承志的某些精神气象。

白音宝力格在草原上度过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经历了情窦初开、满怀理想的青少年,沉浸于他、奶奶、索米娅和谐的世外桃源,他深爱养育他的大草原,敬爱他的额吉奶奶,挚爱他美丽的索米娅……但邪恶力量即黄毛希拉的侵入打碎了他们的童话世界,他对他曾深爱过的一切关于草原的种种感到彻底失望,他不得不离开草原,到城市寻找相异于草原的更为文明的生活和事业。他始终不属于草原,即使他和草原的隔膜在宽容中瓦解,他还是只能把过去留在草原,他的未来却不属于草原。这样的结局显示的是他所代表的现代文明与奶奶、索米娅代表的草原文化不可调和的冲突。

白音宝力格受到了两种文化的熏染。草原文化给了他母亲式的爱(尽管来源于奶奶),给了他来自美丽姑娘索米娅的朦胧的爱情。他在拥有黑骏马后,在品尝青春萌动的过程中,对自己的生命价值的实现设计好了蓝图,他好学上进,自少年时就一心钻研畜牧业机械和兽医技术,常常安静而用心地读《怎样经营牧业》。他不满足于向仅凭经验的老兽医学习牧医技术,争取到了参加牧医技术培训班的机会。正如小说中所讲有种渴望“在召唤我、驱使我去追求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的美好、也更富有事业魅力的人生。”[1]或许他的幸运在于他有这样的理想和抱负,又或许他的不幸也在于此。现代文明的熏染使他对人的生活和存在有了更高精神层面的追求,在生活的困境中,他受到了两种异质文化的撕扯,他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现代文明与“藏污纳垢”的草原文化对他进行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当他走向草原时,希冀除了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草原应再注入“更纯洁、更文明、更尊重人”的新鲜因素;当他走向城市时,又有一种被城市罗织的复杂的网箍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刻板的公文;无休止的会议;数不清的人与人的摩擦;一步步逼人就范的关系门路。”[1]他开始思索轻易被他割断的过去和历史的价值。他处在两种文化之中所感受到的矛盾与痛苦在精神层面上要远远大于奶奶和索米娅。

奶奶和索米娅的生活和思维是单向度的,她们从来都属于草原,从来没有怀疑过草原带给她们的价值,她们的一切都深深打上了草原文化的印迹。奶奶是蒙古草原上的平凡牧民,她信奉神,崇拜生命,用自己的奶喂活的羊羔子已能栓成一排,不顾生命危险从风雪中救下刚出生的小黑骏马,始终以自己来自生活经验的朴素的生存哲学生活在大草原上。索米娅是土生土长的草原的女儿,她没有什么文化,只念了三年的小学蒙文和算术,她对生活和生命的认识与把握只能来自她密切接触的奶奶和恋人白音宝力格。但我们从小说中可看出,白音宝力格不想也没有用自己所接触的现代文明去影响甚至改造索米娅,在天人和谐的大草原,本真的索米娅才是他的最爱。而奶奶在索米娅的生存哲学的形成及生存实践的实施中则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虽然小说中隐去了她们关于日常生活的对话交流,但从索米娅遭凌辱致孕后面对小生命的态度上可看出她们的思想是相通的。索米娅面对白音宝力格的愤怒,本能地以沉默保卫腹中与爱人无关的小生命,甚至用敌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恋人。而奶奶这时就充当了她的代言人——这条生命才是重要的,爱情退避于小生命之后并退出了索米娅的生活前台,草原自然的生存状态除却了伦理道德的虚伪面纱,焕发了她母性的温柔怜慈的天性,淡化了她曾受的侮辱。对于生命的崇拜使她们更关注自己生活的本身,她们不用承受两种异质文化的碰撞,但她们的沉默,她们对邪恶的忍让,对生活苦难顺从的隐忍却让她们承受了更多来自生活本身的艰辛。

白音宝力格所不能理解的造成他从草原出走的根源正是他与草原文化深深的隔膜。他“发现了自己和这里的差异”,草原上他深爱的两个女性都拒他于千里之外,作为男性的坚强的一面被隐藏的脆弱的一面击败了,他只有逃离并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敢于面对过去和历史的人是勇敢的人,被张承志寄予厚望的白音宝力格正是如此,他曾经“轻易地割舍了历史,选择了新途”[1],但城市的“新途”并没有给他带来真正的理想的精神家园,却使他在精神上再次向往和返回大草原,虽然他明知自己的“闯入者”身份,却难以割舍草原对自己精神世界的滋养。他是这样一种闯入者,“诡异了或者遵从了沉默的法则。他们在恩爱得至深的同时也尝到了浓烈的苦味。不仅 在双语的边界上,他们在分裂的立场上痛苦”[2]。在这种痛苦中,他对于生命的理解得到了升华,在经历孤独、困惑、苦闷、忏悔之后的升华尤为可贵,使他能以一种超越的眼光包容对生命不同的经验,承认生命存在的多样和不可置否的合理性。在现代文明与草原初民色彩的文化对峙中,在关于生命存在的不同理解中,谁都没有压倒谁。白音宝力格必须忍受失落的悲伤,忍受精神无归属的苦闷,继续爱和怀念着草原上的索米娅和奶奶。

在探索理想的路上,张承志在草原的底层民众中寻找到文化之根与生命之根,超越痛苦的对生命的感悟是他踏上“心灵史”的始发站,从此他开始了更为艰困的精神跋涉……

注释:

[1]张承志:《北方的河·黑骏马》,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2]张承志:《大陆与情感》,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1998年版。

(徐蕊 湖北襄樊职业技术学院人文艺术学院 44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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