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可诗选

西 可

木栏围猎场

一个又一个夜晚

我把灵魂的青春献给你

祝你一路平安，好猎手

在海的阴影之下，我吹着口哨

艺术必须向人们暗示某种观念吧

酒店老板再一次坐下来，软软地说

应该是无形的精神真谛

但是它属于谁呢

莫奈的绘画表达了什么

雪菜的最精深的诗句表达了什么

哈姆莱特的话语表达了什么

我的心灵接触到永恒的智慧

接触到老庄的处世哲学

以及柏拉图的观念世界

耶稣在历史上是真实的吗

酒店老板极其客气地问我

我朝着他泛着微笑的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笑了笑无形的精神是至上的

我不想说那些事情

天人归一，九九归一

我想到我看到静静的海的原状

一脉青光留下隐秘的佛陀般的境界

这种生活不适宜一般人

真的，你不应该看，老板

当一个女人露出原始状态的时候不能看

一个记者走进来，个子高高的

他手里可能拿着记有许多隐秘的笔记本

那个样子人见人恨

老板皱起眉头，怒气冲冲地说

可能还是个外国人

现在想把我们赶出理想国吗

街上又传来杂乱的喊叫声

我看到老板挡在门口的肥臀

他想慢慢地爬进这个世界的空间中去吗

阳光照射出他萎缩的影子

未来的一切在哪里呢

记者和蔼可亲地靠近我

所有的人都走掉啦!他说

你完全可以谈谈你的内心世界

我给你看一本书：《忏悔录》

我们中国人觉得神还是自己的好

我吸着他的纸烟

人们不知道情歌有多么危险的毒性

情趣在世界上引起革命运动

人们终于找到了大海

在海边诞生了生命

但是我有一位活生生的母亲而不是梦境与幻想

荷马笔下的腓依基人的生活可能是世外桃源

他还说：你知道吗

《哈姆莱特》上演之前还登了不少的广告

我突然感到可笑极了

毫无疑问我属于一个优秀的民族

在某些事物上，外国人目光短浅令人生厌

宗教是灵魂的刽子手，他继续唠叨

哲学都是屠夫的儿子

在手心上啐唾沫，抡起杀牛斧

多少次战争葬送了多少条生命

还有在诗中歌颂集中营

我的祖上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是他们沉默寡言的传递者

远远地观望着魔鬼与深渊之间

我想把《哈姆莱特》说成鬼怪的故事

《聊斋》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没法比的。我想把他吓得毛骨悚然

听着，我是一名冤屈的鬼

他的肉身听着我的话，胆战心惊地听着

哈姆莱特啊，我是你父亲的阴魂

我忽然想起我不是一名演员

在这个时辰，海滨的剧场升起了旗子

旁边的动物园里，狮子在吼叫着

跟冒险家一道环球航海的老水手

混在池座的观众当中，嚼着香肠

民族色彩。把自己晓得的全糅合进去

让他们都是同路人

我离了那座城市那座酒店那间房子

沿着排列在海岸的栅栏走去

成群的海鸟朝着远处灯塔的方向飞去

海禽别有一番情感

快来帮助我吧!灯塔始终亮着

这个场景的结构快垮啦

一个演员从灯光暗处踱了出来

他身披宫廷铠甲，体格魁梧

台词很简单：为了国王的宝座

儿子可以被废黜

父亲可以被杀害

母亲可以乱伦，淫荡

这话是说给您听的，海啊

用你的波浪，你的胸怀

给人们以慈悲吧

我曾经犯过罪，祈祷

我愿从体罚中拯救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和我的灵魂

在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之前就死去

与海的对话

重音节成串地交融在一起，琴弦交错，发出的谐音

一对对情侣在幽暗的海湾奔跑、徘徊

这钵苦水就躺在脚下

我独自走出楼梯，悄悄地走近她的床头

没有人能阻止这种悠长、阴郁的哭泣

王者时代，浴满阳光的岸边和海面

我看到无数雪白的鸽子向远天飞去

而今，她枯槁的身躯裹在宽松的衣衾里

唏嘘着，默默诉说着密语

闪闪发光的水平线上，漂泊着一艘邮船

一叶孤帆正抢风航行

我读着这些对于海神圣的诠释

一个疯狂的女王，年迈而且丑陋的母性

我是您的奴仆和儿子

我听到众人无限恭敬的歌颂

异教徒成群结队去流浪

在这个世界上，长期的争斗

您啊，曾给多少人以生存的希望

神圣的启示，我的童年太遥远了

看看那些落伍者匆匆忙忙地走过沙滩

少年们在一片尖叫声和打嘟噜的哨子声中拣着贝壳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在这个你争我夺、混战拼搏的操场上

我听到长矛挑起鲜血淋漓的牛内脏时的惨叫

太阳是永远不会落下去的

我用我的眼睛进行思维

在这里我辨识出万物形形色色的标志

倾听到自己的脚踩在海藻和贝壳上的声音

在极短暂的时间长河里

我看到圣体发光的圣者敲着铃铛

海洋远去了，被浪潮冲撞的无数石子

被蛆蛀得满是窟窿的小木船

溃败的无敌舰队

一滩滩肮里肮脏的泥沙

一簇海藻在死者的骨骼下燃起火焰

晒得黧黑的舵手和水手长的棚屋

鱼人与贝壳的脊椎骨……

我应该去哪儿啊?我不能停下来

谁使你落到这步田地呢

这年月，是由于无知的鸽子吗

涨上来的潮水尾随着我

我的灵魂我的形态

身穿沐浴着月光的礼服

沿着礁岩上的小径走去，并且倾听天山湖泊诱人的潮水声

我从这里看见它流过去了

一具胀得鼓鼓的死鱼趴在海藻上

前面是船舷上的上椽，船身已埋在沙里

这沉重的沙粒乃是潮与风积累的对话

已故建筑师垒起的石壁，鼬鼠的隐身处

那儿还埋藏着金子呢

裸体女人把它安藏在宽叶香蒲中去了

跟我玩捉迷藏

我看见你们啦，男人和女人

正朝海盗小屋跑去

一艘艘列强的大帆船曾驶过这岸边

寻觅那些财宝

血红的喙形船首低吻着融化的醉浪

海盗胸前闪烁着战斧形的珠宝

一群表皮光滑的鲸围在浅滩上

我的同族成群结队从饥饿的牢笼般的城里冲出来

攀登砍劈鲸的绿色脂肪

饥荒、瘟疫和大屠杀

他们的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里

他们的情欲在我身上骚动

门厅敞开着，娼妓街

恶棍和共闯江湖的姘头

扛起捞到的东西并讲江湖黑话

哦，我多情的海滩

她那件酸臭破烂的衣衫下面

是魔女般的白皙肌肤

跨过世界上所有的河岸

太阳那把火剑尾随于后

向黄昏的土地移动，吃力地跋涉

潮汐把月亮的秀手拖曳着

这血液不是我的

在她体内流淌着千万座岛屿的潮汐

在睡梦中，新娘的床

分娩的床，点燃避邪的蜡烛

孕育生命的坟墓喷着火焰

没有人看得见我

我投射出有限的身影

我把我的形态召唤回来

用长笛吹奏出来

这静寂的海湾，我将帆收拢在桅顶横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