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伟
目前中国面临的诸多难题中,最急迫的是重建公民社会。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利益多元化已经出现了,经济和社会的多元化由需要社会组织的多元化,但公民组织作为一个社会制度始终没有跟上来,始终是滞后的。
邓玉娇的行为当然是走投无路,如果她有一个很好的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她为什么不用?在那个非常具体的环境里,这样的方法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办法来维护自己的生命和尊严。类似的还有刘某黄事件(6月15日,東莞民工刘某黄因为迟迟拿不到工伤赔偿试图自杀,被劝阻后,与工厂的台商高管发生冲突,持刀杀死二人、杀伤一人——编者)。这个事件是由于我们的制度不健全、渠道不畅通造成的。这样的事情看上去是偶然的,其实每天都在发生。不健全的制度必然造成非理性的现象,反过来又使得民众对他们抱有很深的同情。很多这方面的同情已经形成了一种社会情绪。这种情绪有可能引发一种愤青式的偏激,也有可能起到正面的作用。
在“邓玉娇事件”中,同情的舆论力量起到了正面的制衡作用。和司法的独立一样,网络发达产生的民间独立的舆论的压力,它的正面意义在孙志刚事件中已经表现出来了。SARS事件能够得到比较合理的处置,也和网络的声音有关系,一直到重庆出租车罢运事件、瓮安事件的暴露和“邓玉娇事件”,网络的正面意义绝对不能低估。但另一方面,因为民众从来缺乏宣泄的渠道与机会,在一个网络完全开放的形势下,非理性的声音有一个井喷时期。对政府来说这是一个考验:你有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来容忍这个井喷期,有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在这个井喷期也能够不动摇地保持网络开放,度过这个难关?
不能说有这个井喷期就拒绝开放,你越拒绝就越严重。这个井喷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能不能安然度过,不光是一个决心的问题,还要有非常高的技巧。
在应对网络舆论的过程中,政府行事公正是最重要的。如果一件事情你处理得很公正,你把事情原原本本、不加隐瞒地说出来,理性的声音就会成为主流。如果信息透明,当政者自己对自己执政的要求要高,没有理由认为网民是不讲道理的。从汶川地震就可以看出来,中国网民是很可爱的。尽管由于历史的遗存,网络上有负面的、情绪性的东西,但如果处理得很好,就会得到正面的结果——邓玉娇的事情,最近不是淡下来了吗?
我特别要强调的是,我们不应该把网络上的愤青情绪无限放大,在网络上愤青情绪占很大比例,但不代表社会上的人都是愤青。因为理性的人大多愿意接受信息、获得信息,不愿意发表言论,他是“潜水派”;激进的人往往喜欢发言,称为“灌水派”。“灌水派”的意见未必能代表社会的主流意见,所以不要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能因为这种假象而引起过度反应。这一点我感受很深。我周围的学生很多,他们都是网民,我接触下来,其中理性的占多数。
目前中国面临的诸多难题中,最急迫的是重建公民社会。从历史上来说,所有的国家、民族,古今中外,都存在中间的社会组织,民众在社会中间组织中受到规范,由这个中间组织来和官府进行谈判。在中国古代,有宗法组织,有士绅阶层,在近代有公民社会,有工会、农会、企业家协会,都有中间组织。中国当代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呢?半个多世纪以来,几乎所有的中间组织都取消掉了,只有政府和民众的结合,没有公民社会,民众生活在一个政党的基层组织里面。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利益多元化已经出现了,经济和社会的多元化由需要社会组织的多元化,但公民组织作为一个社会制度始终没有跟上来,始终是滞后的。一旦发生问题,政府面对的几乎就是一个一个没有组织的、乌合之众的个体。这种个体一旦受到某种力量的诱导,就会走向对抗。
这就是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情形。眼下一个有益的办法是让老百姓在社区当中获得民主的训练。老百姓在自己生活的环境当中,获得民主的经验,才能够在未来的直接选举当中,谨慎地使用自己的权力。不经过这一步,民粹主义的革命就会被创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