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德鲁酒庄：波尔多右岸的青年领袖

时 屹

1989年,一位名为让-吕克・图内文(Jean-Luc Thunevin)的男子和太太穆丽尔・安德鲁(Murielle Andraud)在圣埃米利永(St-Emilion)买下一块仅0.6公顷的葡萄园,建立起自己的“微型酒堡”(Micro-château)——瓦兰德鲁酒庄(Château Valandraud)。1991年,他们在自家车库改造成的简易酒窖里酿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年份葡萄酒,这就是“车库酒”(Garage Wine)这一名称的由来。

与庄主图内文的相遇

2009年6月20日,在波尔多右岸美丽的中世纪古城圣埃米利永,历史悠久的葡萄酒同业协会“汝拉德”(Jurade)开始了他们隆重的春季庆典。仪式进行过半时,一位中年男子姗姗来迟,与大多数人西装革履不同,他的穿着十分随意,只是一条泛白的牛仔裤上加一件浅灰色外套(后来才知道他刚从自己的葡萄园巡视回来)。虽然头发基本全白了,但一双蓝眼睛却仍和年轻人一样清澈。仪式结束后,当大家一同前往柯莱吉阿尔教堂(Église Collégiale)参加晚宴时,才发现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先生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人物,每一位“汝拉德”会员都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与他非常熟稔。原来他就是瓦兰德鲁酒庄的庄主让-吕克・图内文——“车库酒”的创始人。他在20世纪90年代初发起“车库酒”运动,彻底改变了波尔多酒业的格局。也因此被酒评家罗伯特・帕克(Robert Parker)戏称为波尔多“Bad Boy”。

“车库酒”的奠基者

说到这儿,就有必要介绍一下什么是“车库酒”了。在20世纪90年代初,“车库酒”诞生于波尔多右岸地区,既代表一种葡萄酒风格,也是一种创新的商业模式。“车库酒”的早期发展史与图内文和他的瓦兰德鲁酒庄是密不可分的。

因为土地和资金都很有限,瓦兰德鲁酒庄不可能像大型酒业公司一样做到薄利多销,又缺乏列级名庄所具有的显赫名声来支撑酒价,起步之艰难可想而知。波尔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酿造技术和品种混合比例的关注远远超过对葡萄园的重视程度。图内文则反其道而行之,在葡萄园的管理上倾注大量时间和精力。他没有使用常见的多品种混合方法,而是采用美乐(Merlot)酿造单一品种酒,在栽培上严格把关,并用预采摘等方法严格控制葡萄的产量和品质。收获时,一律手工采摘和挑选,只留下完全成熟的葡萄。使用全新橡木桶陈年以强化酒体结构。这些方法日后成为了大多数车库酒庄奉行的生产准则。

这些栽培、酿造理念可以说并非图内文的首创,他开始酿酒时曾师从波美侯(Pomérol)地区的名庄里鹏酒庄(Château Le Pin)。但图内文不仅仅将这套理论完善推广,他更大的贡献还在于开创了“车库酒庄”这种崭新的小型酒庄运营模式。在他的带动下,一批“车库酒庄”随后诞生,像多姆酒庄(La Dôme)、蒙多特酒庄(La Mondotte)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瓦兰德鲁酒庄的酒带有强劲的单宁和充沛的果香,酒体结构饱满坚实,口感浓郁而集中。从1992年开始,著名酒评家罗伯特・帕克给瓦兰德鲁酒庄打分,给予酒庄1995年份酒96分的高分,这个分数超过了同年得到95分的波尔多酒王柏图斯(Pétrus)。凭借罗伯特・帕克的巨大影响力,瓦兰德鲁酒庄酒成为消费者眼中的宠儿。

另外,20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使国内出现了一批年轻的富裕阶层,车库酒的独特性、稀有性加上没有历史负担、活力十足的形象,恰好迎合了这部分消费者的需求,因此引发了一场购买和收藏车库酒的狂潮。整个90年代,一些著名车库酒庄葡萄酒的受欢迎程度甚至超过很多历史悠久的列级名庄,车库酒刚离开酒窖就被消费者们抢购一空,酒价也是扶摇直上。更重要的是,这一风潮在之后的10年间影响和决定了人们的口味,味道浓厚的葡萄酒逐渐取代清淡型的葡萄酒成为了市场的主流,甚至一些列级名庄也开始调整风格,让自己的酒可以变得更浓郁一些。

初尝成功

在“汝拉德”酒业协会的晚宴上,仔细观察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细节:晚宴上酒的顺序是按照酒庄的地位和酒的珍贵程度依次而上,越是名贵的酒越是晚出场。瓦兰德鲁酒庄1992年份酒是在倒数第三位登场,只有两款酒排在它后面,分别是金钟酒庄(Château Angélus)1996年份酒和白马酒庄(Château Cheval Blanc)2001年份酒。两个都是历史悠久的百年名庄,这样的排序,这恰好证明了瓦兰德鲁酒庄在波尔多右岸的地位。当侍者轻轻开启瓦兰德鲁酒庄1992年份酒时,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扑鼻而来。带有熟透的蓝莓和李子干的香气,香料以及诸如皮革、黑巧克力等陈年香味。具有陈年上等美乐葡萄酒所特有的圆润丰满的酒体,单宁在随时间变得更加圆润细腻的同时强劲依旧。复杂多变的成年酒香在口中活力十足并留下悠长的余味。

瓦兰德鲁酒庄拥有颇具传奇色彩的创业经历。在酒庄建设初期,由于没有更多资金购买现代化的机器和雇人,图内文夫妇所有事都要亲历亲为。他们需要做所有葡萄园内的工作,手工采收、拣选葡萄,在自家车库里进行发酵工作,并用人力完成榨汁。尽管工作异常艰苦,不过生性乐观的夫妇俩反而在这种手工劳作中寻找到了不少乐趣。

1990年受霜冻影响,葡萄园的产量有所下降,但为了酿成理想中的葡萄酒,他们仍然坚持既定的质量标准,在预采收中摘除了所有不成熟的葡萄,这使得当年葡萄的收获量少得可怜,以至于1991年酒庄第一个年份酒上市时仅有1500瓶(差不多只有正常量的1/3)。第一年,这个不在任何评级名单中的新兴酒庄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但是,1992年份酒和1993年份酒问世后的出色表现,引起媒体和专业酒评家的关注。几位著名酒评家如法国的米歇尔・贝塔纳(Michel Bettane)以及罗伯特・帕克对瓦兰德鲁葡萄酒品质的赞赏令酒庄一炮而红。而1995年份酒让酒庄的声名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无论是公开市场售价还是媒体上的受关注度都直追波尔多左岸、右岸的一级名庄。用图内文自己的话说:“某天早晨当我打开家门,准备前去葡萄园时,发现一家知名电视台的记者正等着约我做专访,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酒庄开始出名了”。

改变与坚持

尽管获得了一系列令人眩目的成功,但图内文并未自我满足,经过仔细的挑选,他在圣埃米利永买下许多出色的葡萄园。他拥有的葡萄园已经从最初的不足1公顷,快速扩展到近10公顷,葡萄酒产量维持在1.5万瓶左右,这已经是标准的列级名庄的规模。90年代末,酒庄也曾受到质疑,一是因为快速地扩张,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仍然有很多人认为这样一个没有历史根基的酒庄不可能跻身到名庄的行列。这时图内文对自己酿酒原则和品质标准的坚持起到了巨大作用。无论规模如何扩大,无论年份好坏,他都让自己的酒始终保持在极高的水准上,而这一点正是区别顶级名庄和一般的一流酒庄的最重要的参考因素。随后几年不断增加的购买量和市场价格证明了消费者对瓦兰德鲁酒庄葡萄酒的认可。

2000年后,当消费者对“车库酒”狂热逐渐冷却,不少车库酒庄因为经营困难倒闭或者被转卖掉。尽管如此,还是有一批车库酒庄安然度过危机,成功地在素来重视门第等级的波尔多牢牢站稳了脚跟,正如瓦兰德鲁酒庄。对此原因图内文庄主的答案十分简单——改变和坚持。在改变中不断进取,同时又能坚持自己的酿酒原则绝不动摇。

同时,图内文赢在富有远见的的营销策略。车库酒的主要购买方是各种渴望获得超额利润的投资基金,当消费者的需求下降时,这些投资基金便立刻撤出这一领域。此时,大部分的车库酒庄都因为规模太小,产量太少,不足以建立自己的专属分销渠道,没法形成具有足够知名度的品牌。这些酒庄即便有着出色的品质和很高的专业评分,也会在卖酒时遇到困难。而瓦兰德鲁酒庄则成功建立了自己的分销网络,大部分的酒都像其他列级名庄一样,以期酒的形式,通过波尔多的专业酒商们销售出去。正因如此,这个历史不足20年的新兴酒庄没有跟随“车库酒”的衰落一同消声灭迹,如今已稳居一流名庄之列。

不停步的“Bad Boy”

在 Vinexpo 酒会上,一瓶包装特别的酒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酒标只使用黑白两色,简洁而现代。上方最显眼的地方写着酒名“Bad Boy”,这显然是在向罗伯特・帕克致敬。在酒瓶右下角还有一幅插图:一只黑羊正悠然自得地倚着一块指路牌,路牌上写着“Garage”(车库)的字样。黑羊在西方文化里指的是一家之中那个最离经叛道的孩子,这只黑羊显然就是图内文先生的自诩。这张充满幽默感的酒标据说还是图内文自己参与设计的。当然“Bad Boy”不只是酒标特别而已,这款2005年份酒,浓烈而带有野性气息,充沛的浆果味中混杂着香料的气息,浑厚的单宁则给口腔以强有力的冲击。酒如其名,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感觉。未来的几年,这款酒将作为酒庄中端市场的主打产品进行销售。同时听闻近年来图内文和他的好友兼合作伙伴安东尼奥・兰萨(Antonio Lança)在法国西南产区开发出了不少优秀的葡萄园。显然精力充沛的图内文先生依然没有停止探索的步伐,在未来他仍可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作者简介

时屹WSET 高级品酒师,葡萄酒采购顾问,《中国葡萄酒》杂志特约记者。曾赴法留学,获得勃艮第第戎高等商学院葡萄酒及烈酒商业硕士学位。走访了法国的各个主要葡萄酒产区,考察众多的酒庄并参加过各种品酒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