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现代中国“30年变革周期现象”

2009-01-06 04:55彭云望
唯实 2009年10期
关键词:乐手乐队民众

摘 要:自1919年以来的现代中国社会发展,呈现出“三十年变革周期现象”,先后迈过了“自强”、“自主”、“自信”三大步。未来30年的中国应完成“自由”之旅,这将是中国实现民族复兴之路的最后一程。

关键词:现代中国;社会变革;30年周期

中图分类号:D6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605(2009)10-0004-03

作者简介:A彭云望(1968- ),男,湖南浏阳人,北京大学公共经济管理研究中心研究员、管理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行政管理、公共政策分析。

从五四运动算起,现代中国社会的发展呈现出一种有趣的“30年变革周期现象”:1919年至1949年,中国经历了30年的新民主主义革命;1949年至1978年,中国经历了近30年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时期;1978年至今,中国的改革开放已过30年。这种现象背后是否潜藏着某种历史必然?如果是,改革开放30年后的中国是否正面临新的社会变革?新一轮社会变革的核心内容又是什么?这正是本文欲尝试回答的问题。

一、目标给定下的路径选择

解析“30年变革周期现象”,应该看到,时间跨度的相近或许只是历史的巧合,但变革轨迹的背后却潜藏着某种历史必然——目标给定下的路径选择。这个目标,便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或曰实现中国的现代化。

“自强”是复兴之路的第一步。民族自强需要解决两个核心问题:一是社会发展的基本道路的选择;二是社会分裂状态下的组织领导权的确定。1919年至1949年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正是在此种意义上完成了现代中国的第一次伟大变革:选择了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确立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权,它解决了中国人如何站起来的问题。

“自主”是复兴之路的第二步。民族自主同样需要解决两个核心问题:一是维护主权独立;二是促进国防实力的增长。“弱国无外交”、“落后就要挨打”。在弱肉强食、暴力竞争的国际环境下,民族自主需要的是“硬实力”。当时中国社会发展的物质和技术基础,决定了唯有通过“集中力量办大事”方可满足维护主权和增强国防实力的现实诉求。通过优先发展重工业的选择性现代化路径,1949年至1978年的中央计划体制在民族自主的意义上解决了中国人如何站得稳的问题。

“自信”是复兴之路的第三步。中央计划体制虽然可以暂时性地解决自主问题,但它也严重地束缚了社会的个体性活力以及社会财富的普遍性增长。在生存问题稳获解决、世界格局发生重大改变的情况下,民族复兴的现实诉求转向如何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下创造性地探索中国特色的现代化之路。30年的改革开放,正是在此种意义上实现了中国人的民族自信,初步解决了中国人如何富起来的问题。

今天,自信且日渐富裕起来的中国人正带着“光荣与梦想”、“伤痕与焦虑”走向世界。那么,复兴之路上的中国现正处于怎样的历史坐标?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不妨先回顾一下1987年邓小平为中国制定的“三步走”的发展战略:第一步,从1981年到1990年,国民生产总值翻一番,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第二步,从1991年到20世纪末,国民生产总值再翻一番,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第三步,到21世纪中叶,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人民生活比较富裕,基本实现现代化。其中,第二步战略目标已于1995年提前5年实现。如此看来,邓公的设想留有余地。如果第三步战略目标也在此基础上再提前5年实现,那么,基本实现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距今恰好还有约30年的时间。

无独有偶,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亦预期,如果幸运,中国有望在2040年闯过“历史三峡”,“完成国史上第二次社会政治大转型之伟大的历史任务。国有定型,民有共识,以我国我民、我才我智之最大潜力,走入人类历史上民治主义的新时代,开我民族史今后五百年之新运”[1]

那么,在这又一个30年里,中国还将经历何种意义上的社会变革呢?

二、“自由”是复兴之路的最后一步

笔者看来,在未来的30年,争取国际尤其是国内关系意义上的自由应是中国迈向复兴之路的最后一步。

在国际关系上,自由是指国家之间在平等基础上的和谐共赢。历史上中国素有“天下主义”的传统,其背后则隐藏着难以掩饰的“傲慢与偏见”。面对当下中国的迅速崛起,国际社会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中国机遇论”与“中国威胁论”。如何消除国际社会的担忧,实现中国的和平崛起,这是在实现民族复兴道路上必须解决的问题。

在国内关系上,自由是指政府与社会之间以及社会各群体之间在平等基础上的和谐共赢。温家宝总理在哈佛大学商学院发表演讲时指出,中国经济迅速增长的奥秘在于逐步解除有形无形的不合理限制,尊重和保障中国人民追求幸福的自由。或者说到目前为止的改革开放,更多地意味着社会在政府设计的“开放空间”内释放出可能的活力。而随着改革的深入,中国社会已进入“高风险时期”。一方面,人们既看到市场之“手”深受权力之“脚”的羁绊,亦担心权力之“脚”有朝一日会被市场之“手”所绑架;另一方面,中国社会发展的不平衡已经远远超过了国际公认的警戒线,社会结构显现出种种断裂的迹象。胡鞍钢将中国社会的多样性、差异性和不平衡性概括为“一个中国两种制度三大差距四个世界”[2],突显政府与民众之间还缺乏应有的平等,社会各群体之间依然心存芥蒂,这显然是一种不自由的内部关系,同样是实现民族复兴道路上必须解决的问题。

根据国际经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从1000美元到3000美元,是一个国家发展的关键阶段。在这个阶段存在两种可能性,既可能因为举措得当而促进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平稳进步,从而顺利步入先进国家行列;也可能因为应对失误而导致经济徘徊不前和社会长期动荡,从而步入所谓“失败国家”行列。决定这两种前途的关键性变量,是这个国家在发展过程中的利益格局调整以及由此反映的社会结构变迁:共同富裕将促进社会的进步,而两极分化将导致社会动荡。进一步细分,在1000美元到3000美元这个发展的关键阶段中,2000美元又是其中的关键环节。2003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突破1000美元,2006年又突破了2000美元,正处在发展的关键阶段之关键环节,社会关系的调整将决定中国的未来走向。

三、第四次社会变革的主题

经过三次社会变革,中国传统的“国家强于社会”的模式有了实质性的改观,开始步入国家与社会平等互动的新境界。这种平等互动关系的建立与调适,正是下一步社会治理机制调整的重心。

中国社会要步入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必要条件是共同体的政治认同和政府的合法性认同,或者说民族国家认同和执政党认同;充分条件则是利益共享机制的建立。前者是社会行动者的责任之源,后者是社会行动者的动力之源。

改革开放之初常出现“一放就乱、一统就死”的局面,其背后反映的是社会行动者(包括政府与社会以及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利益关系的分殊化。经过30年的社会组织体制(包括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调整,政府对社会的调控已基本上能够做到收放自如。这既反映出政府执政能力的日渐提高,也反映出社会利益关系的整合已经出现了某种实质性的转机。自2003年“非典”事件以来,在许多公共危机事件的处理过程中,人们看到政府与民众之间已经越来越多地建立起一种良性的互动关系,折射出社会变革的鲜明指向。但同时也要看到,我们离变革所要求实现的政府与民众之间建立在地位平等基础上的、常态化的良性互动关系,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中国有一句成语叫众志成城,形容万众一心,力量坚固如长城。这说明,在中国很早就出现过政府与民众同心协力的利益分享关系和互动经历。但是,此种利益分享关系为非常态化的。在古代中国,长城的基本功用是抵御外敌(主要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面对自然灾难或外部威胁,民众比较容易与政府保持同心协力。因为,在此种境况下,民众与政府的根本利益相同,毕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然而,随着自然灾害的消失或外部威胁的消除,政府与民众的利益依存关系便会迅速淡化,统治者关注长治久安,老百姓关注安居乐业。政府与民众相安无事是两者互动关系的理想状态:没有互动是最好的互动;政治冷漠是最好的政治参与。进入近代以来,在无法抗拒的外力作用下,政府的基本诉求由长治久安转向自强独立,而老百姓的基本诉求仍然是安居乐业,于是,政府开始借助强大舆论动员民众参与国家建设。但自上而下的政治动员毕竟不足以长期维持民众的政治热情,除非这种动员建立在外部威胁之下。于是,中国社会便出现了政治动员与政治冷漠相交替的现象。

政府与民众在地位平等基础上的良性互动,犹如一支乐队中指挥与乐手之间的默契配合。乐队指挥代表政府,乐手则代表社会的各利益群体。指挥与乐手之间既非命令服从关系(尽管它并不必然排斥命令与服从),亦非动员与被动员关系(尽管它并不必然排斥动员与被动员),而是一种平等合作关系。在乐队指挥的协调之下,乐手各司其职,整个乐队便能演奏出美妙和谐的乐章。从理论上讲,任何一个乐手的存心捣乱都足以破坏整个乐队的和谐;但重要的是,没有哪个乐手不愿意听到和谐的乐章,没有哪个乐手存心破坏乐队的和谐;更重要的是,乐队每个成员(包括指挥和乐手)长处的发挥,都能使整个乐队共同受益。乐队的此种互动关系可以称得上是“相得益彰”,它与前述“众志成城”的互动关系有着本质的区别。尽管两者都表现出同心协力的状态,但前者是常态化的,后者是非常态化的;前者只能存在于平等的主体之间,后者则既可能存在于平等的主体之间,也可能存在于非平等的主体之间。

和谐社会之建立,犹如和谐乐队之成立。如何重塑国家与社会、政府与民众在平等地位上的互动关系,如何完善中国社会组织体制变革后的社会治理机制,正是现代中国第四次社会变革的核心内容。

结 语

现代中国社会发展呈现出的这种有趣的“30年变革周期现象”,与其说是由某种结构性社会力量所推动,不如说是由中华民族复兴的既定社会目标所牵引。走过“自强”、“自主”和“自信”之旅,中国已经或即将开始她的“自由”之旅。这也是中国在21世纪中叶实现民族复兴的最后旅程。

新一轮社会变革的核心是如何重塑社会行动主体在平等基础上的和谐共赢关系。其中,尤以政府与民众关系的重塑为重点,因为,它影响和制约着社会群体关系的重塑。新的社会变革,既包含着理念层面的内容,即执政党的执政理念从“斗争哲学”向“和谐哲学”的转变;也包含着制度层面的内容,即民主与法治的进一步完善;更包含着行为层面的内容,即在公共事务的处理上处处体现政府与民众的平等协商,将“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政治口号化为实实在在的具体行动。

每一次社会变革都有其作为历史拐点的标志性事件。纵观现代中国已经发生的三次社会变革,可以看出,变革的幅度存在明显的递减趋势。这表明,在“历史三峡”中跌宕前行的这艘中国大船开始渐行渐稳,这实在是一种可喜可贺的现象。它表明,中国已经告别“极端年代”,走向平常岁月。如果要为新一轮社会变革寻找一个标志性事件,那么,党的十七大或稍早召开的十六届六中全会,应是合适的选择。□

参考文献:

[1]唐德刚晚清七十年[M]长沙:岳麓出版社,1997:8

[2]胡鞍钢中国战略构想[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王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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