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来
朋友见面,扯完闲篇,他们有时会换成一副正经一点的表情问我,最近,你又写了多少字?拿了多少稿费?这让我很难回答。我的朋友不写东西,但他们喜欢问我要书。拿到书后,先看书名,然后看定价。至于内容,我猜起初也许是看的,翻来翻去,没在文字里找到他们的影子,后来也就不看了。我跟他们解释,写作不是计件工作,不能简单地从产量或效益来衡量我的劳动。反正我每天都在电脑前坐着,一坐就是一天。一坐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有那么三四年,我写得比较多,写得多是因为想写,有一种新鲜的秘密的冲动在引领着我,写起来也特别流畅愉悦。这两三年写得少了,我想这和生活的局限性、视野的局限性有关,更主要还因为自己的懈怠。当然,我还有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这两年打算多读点书,沉淀一下,补补气。我认为这也是一个写作者必须经过的阶段。
十年前,中年人,尤其是中年男人的精神世界是我写作的兴奋点,而这几年,老年人的生存状况让我有深入进去思考和探究的兴趣。
十年前,我不无矫情地说过,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正确的浪费时间的方法(此话的原创出自我喜欢的一个歌手张楚之口)。我二十来岁时,是踮着脚尖看未来的,对正生活着的生活是不满意的,而对未来,则是茫然的,并且还隐隐有些不耐烦。我踮起脚尖试图看到未来是个什么样。当时我曾恨恨地对自己说,如果那个叫“未来”的东西不好的话,我就不往下活了。至于理想中的未来是个什么样,我并无概念。我想,不管是什么样的,肯定不是眼下这样的。但我仍然活着。似乎我用十年的时间想通了,本来就不存在理想中的生活,不管怎么样,生活都得继续下去。
十年前,我在第九城市的虚拟社区有个家,两室一厅一卫一厨,很像那么回事的。街道名和门牌号我现在已经忘了,总之每天打开电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网上的那个家把早餐做上。再吃掉,然后是四处打工。我同时做着几份工作,都是从最基础的打杂做起的。我记得自己一度把厨师做到食神的级别。
如今,我帮孩子照顾他在网上养的一只宠物(我的孩子比我忙多了,校内校外的活动颇多,经常作业写到半夜三更,实在看不过去,求着要替他写,他老人家还不愿意),喂食,洗澡,安排它出去打工、学习各种技能以及玩乐,它有情绪了安抚它,生病了带它去医院。让我措手不及的是,这家伙最近竟然开始思春了,三天两头嚷嚷着要找MM。
在电脑前坐了十年,有没有成果不说,后果是有的,那就是腰肌劳损。我不知道我周围的朋友,还有谁比我更无聊的。我和朱文颖、金仁顺、魏微她们说起我无聊的日常生活,我的五大联赛,我的NBA,我的欧洲杯,在她们的嗤笑声中,我是有成就感的。问题是,我的确体会到了成就感。这成就感来自于日复一日庸常的生活,来自于时重时轻的腰酸背痛,来自于我用十年的时问找到了一个适合我的浪费时间的方法。
2008年6月4日
责任编校逯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