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 尚
一个男人挑选什么样的妻子,决定他以后将过什么样的生活。然而,在爱情面前,很少有人去理智地分析尺长寸短,也很少有人能够坚决地在怦然心动之时果断地关闭情感的闸门。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迷茫的错爱和长短不一的疏离与怨恨。沈从文和张兆和在生前,就是一對被搭错了红线的怨偶。
那时,张兆和是学校里出了名的美人,追随者甚众。毫无例外地,她的美丽,也让沈从文一见倾心。自古才子配佳人,按照世俗的眼光,他们似乎应该配成一对。可是,问题在于张兆和对沈从文毫无感觉。
别人的追求是低调内敛的,才子沈从文的爱却热烈而奔放,像开闸之水,不可收拾。尽管美人多骄,他也从不泄气,将对她的爱慕涂满信纸,句句都炙热得令人耳根羞涩。年轻的张兆和并不懂拒绝,只好以沉默抵抗,只字不回。沈从文却把这理解为默许或者纵容,他的信更频,也更深透。
为了接近张兆和,沈从文甚至和张兆和的闺密王华莲交上了朋友。信越写越多,沈从文也越发的沉不住气。有一次,他直言不讳的向王华莲探问张兆和的态度。王华莲的话很让沈从文失望:追求张兆和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她都不回信……
情绪低落的沈从文时常将心中的郁结向好友胡适倾诉,可即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没有停止鸿雁传情。沈从文的情书,并不一味铺张浓烈感情,他深谙娓娓道来的妙处,像是与张兆和讲道理。平淡的文字中,一种“舍你其谁”的韧性跃然纸上。
才子的策略有时候也有异于常人。沈从文见张兆和仍然不为所动,便抛出了软硬兼施的策略。硬的时候,他甚至恐吓她,扬言要自杀;软的时候,他表示,即使遭到拒绝,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会重新站立起来,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然而,语气中对张兆和没有丝毫的放松。
爱情使这位青年才俊变成了极端痴狂的疯子的同时,也让他变成了奴隶!他在1931年6月的一封信中,居然向张兆和表示以做她的奴隶为己任。“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
有让自己甘心做奴隶的女人,奴隶算什么?就是做牛做马,沈从文也会豁出去!
就这样,这个“顽固”的年轻作家,硬是凭着一股韧劲,将对他毫无感觉的张兆和追到了手。
如果婚姻是爱情的保鲜机器,能让时间的钟摆永远停在最甜蜜幸福的一刻,那么他们的结合便是万里长征的胜利终点。可是,婚姻却是更加残酷的现实生活的开始。
除了最初几年恩爱,余下的漫长的人生段落,他们始终处于疏离、斥责、怀疑、伤痛的阴影里。
北平失陷后,沈从文仓皇南逃,张兆和与两个孩子暂时留了下来。沈从文一个人在西南,经济拮据,经常向朋友借钱。张兆和时常在信中责备他生活奢侈,不是绅士却摆绅士的派头……
张兆和有多次离开北平与他团聚的机会,最终都未达成,沈从文认为她是故意错过的,他开始怀疑,经过了这么多年,张兆和仍然是不爱他的,并且不愿意与他共同生活了。长期的压抑,使精神处在崩溃边缘的沈从文无法从家庭中得到应有的温暖和慰藉。
空间和时间令他们感情的裂痕越来越大,所爱之人的不理解以及自己对爱的怀疑,让这个伟大的作家的眼光一天天暗淡下去。
1995年,张兆和整理完沈从文生前的遗稿,在《后记》中深切地忏悔着自己对沈从文的一片深情的辜负——“从文与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太晚了!为什么在他有生之年,不能发掘他,理解他,从各方面去帮助他,反而有那么多的矛盾得不到解决!悔之晚矣。”
沈从文与张兆和几十年的爱与怨,情与痴,洋洋洒洒地挥就了一部值得现代人借鉴的婚姻图册。
爱情是这世上唯一不可以勉强的东西,它就像天平,如果一方付出得过多,过于沉重,只能高高地翘起另一端的骄傲。爱既已失衡,不如放手,让她去发现别处天空的辽阔。紧紧抓在手里,不肯释怀的结果,便是累及婚姻,错爱一人,煎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