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乔明
腾格尔把自己当成了纤夫,音乐的纤夫!
解读他要平心静气地解读,不可在喧嚣、冲动中去读。
腾格尔的心中满是草原,草原的情、草原的梦、草原的歌、草原的无垠、草原的怀念、草原的冲动。
许多人认为他的歌声太过阳刚气,许多人认为这有点做作、有点过火。
这也难怪。因为更多人往往认为这样的声音在喧嚣、烦闹、热腾的背景下越能显现出其激情的一面。这恰恰是一种误读。
腾格尔的歌声其实必须静静地去品味!
若干年来他一直在摸索、在完善、在追求。从扒带、翻唱到创作、演绎,如今的他已是一面旗帜,而他肯定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纤夫,不知疲倦的音乐的纤夫。
在他的音乐中,他一直在努力表现出他阴柔的情怀,“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天堂》)、“太阳在南北回归线间徘徊,牧人在温带草原上游荡”(《苍狼大地》)、“是你创造了这个家,然后又创造了我”(《父亲和我》)、“是你拉着我的手,从昨天走到现在”(《父亲和我》),他在极力地、认真地、柔情似水地表现着不仅仅是属于他的,而且是属于大草原的柔美、恬静、溪流般的温情与清澈。这样的音乐元素在他的音乐、歌声中实在太多太多了,而这些,确确实实需要在心平气和、心定神和地情况下才能欣赏与领略。
要想真正领略腾格尔的阴柔之美,我们就必须精心地去听听马头琴的独奏。它的音色有点类似二胡,但又与二胡有那么一点点区别:马头琴洋溢着沧桑感、二胡流淌着辛涩味。我以为这是它们骨子里的区分。但它们都有一个特点:阴柔时婉转低鸣、幽幽泣泣、隐隐续续,音乐低沉时如一根弦轻轻拉过心脏而你不觉得一点痛,抑或象江南的阳春白雪静静地融化于无形之中,令人心碎而惋惜!即使音断,而情总在无形里引伸着,到达那深深的湖底、沉沉的心底。别的乐器很少能表现到如此境地的。
腾格尔的阴柔美正是马头琴的境地!
容不得一点杂念、一点喧嚣、一点烦躁。一丝尘埃立即就会打断这种美,破坏音境于无形之中。这种阴柔美是雪山之莲、江南雨丝、闺中春思,又似齐白石笔下晶莹剔透的虾,不容一丝玷污与惊吓。
更多人听到的只是腾格尔的阳刚之美,这是不完整的。很多人由此而断言他拒绝阴柔,这是偏颇而武断的。
腾格尔是一个纤夫,他在背负着草原的民歌走向世界,他一直在为表达草原的柔情似水而苦苦跋涉着,这是他内心的另一面。
我们再来看看他心中的这一面。
腾格尔毕竟是草原人,草原广阔无垠、粗犷慓悍、沧桑弥漫、感情豪放,这是腾格尔骨子里的血液,这是他的情根。当他选择了用音乐向世界展现他的故乡、他的思念、他的情怀、他的草原,他就不可避免地要首先体现草原的本质——阳刚之美!
因此在他的民歌中融合了摇滚,深沉的摇滚。音乐的背景要衬托出成吉思汗的伟业、蒙古人的勇敢、马群的激情,草原的广阔、风沙的肆虐,非摇滚而不行。腾格尔一定很感激人类创造了摇滚,若非是摇滚乐的出现,他真不知道自己如何来诠释他的音乐、他的心思。
但他仍嫌不够,在他的心中摇滚还是单薄了一点、苍白了一点,抑或是缺少了点人情味儿,没有感情的东西不是他的特点和初衷。因此,摇滚永远只是他音乐中的背景与陪衬。站在前台来展现他内心冲动和草原特色的东西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自己的歌声。
他在歌唱时除了要表达草原的沧桑、粗犷、豪放、激扬外,他还要用自己的声音和感情去弥补摇滚天生的缺陷。因此他选择了自己标志性的方式——声嘶力竭的诠译。
有人由此称他的嗓音是“刀子”,我认为用刀子还不能概括他的“声嘶力竭”,我认为更像根针!他不是“与众人的‘吼有区别”,而是根本就不是吼与喊的类型,两者没有比较的地方;他的声嘶力竭也不是“嗓子比较阴”,而是相当压抑与苍凉中音准的越轨。他的声嘶力竭不是表达高音,此时,他的某些音有一点撕裂的味道,更是一种扎的感觉,而不是砍。扎到你的耳膜,更要扎到你的心上。他的高音不纯,因为他不是在表达音乐的高音,而是内心深处感情的超强音符。
不理解他的草原情思、故乡情结就不足以感受他的声嘶力竭!
他的歌要当作诗来品味、当散文来解读,仅仅从音乐的角度来欣赏不足以领会全部的内涵!
这就是称他为“纤夫”的原由,他的歌唱重点不在技巧,而在感情,蒙古的文化和自然只用“吼”或“喊”是很粗浅的,而他就用他的声嘶力竭来传播那本不是最高音的高音,理解的人很少很少,这是他的累和痛苦,是他背负的那根最沉重的绳索。
有人建议腾格尔要“懂得微妙,懂得丰富性”,其实他的歌唱是很微妙、很丰富的。阴柔的低吟、抒情的声嘶力竭、激情部分的悲凄、再次的低婉,再加上间或的马头琴的衔接,有时让人有出乎意料的震撼,有时让人有听觉接受的意外,有时让人有九曲回肠的感动,而这一切你不静静地去品味、心平气和地去领略、心贴心地去解读,你无法理解他的诠释,无法感觉草原的文化与传统、无法走进蒙古的气息中。
腾格尔的民歌中流行味很浓,这是他背负的另一根绳索。他要把他的民歌推向世界,不流行万万不行。这是一种时代的烙印、发展的要求。全球的民乐都在摸索,全球的文化要全球化,首先必须具备流行的特征,“高山流水”毕竟“应者寥寥”,如今的时代就是融合的时代,腾格尔深深懂得这个道理。
现代美学家宗白华说:中国音乐衰落,而书法却代替它成为表达最高境界与情操的一种民族艺术。这是对历史曾经的判断。而如今,我认为,中国书法正在衰落,而音乐却要代替它成为表达最高境界与情操的一种民族艺术。卞留念的民乐探索、腾格尔的民歌演绎正是其中的两支弯弯曲曲的溪流。从这个意义上说,腾格尔是个不折不扣的纤夫!
而这种“纤夫”精神在中国现代乐坛上少之又少。我们期待腾格尔顺着他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走下去,我们祝福他在民歌探索的道路上一路顺风。
(作者单位: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