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 准确 动态

宋雪林

【摘 要】《荷花淀》风格独特，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一篇重要作品，语言表达质朴简明，而又内涵丰富，和小说内容中描写的白洋淀风情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而其中又以人物语言描写最为传神。《荷花淀》的人物语言描写主要有细腻、准确、动态这三个特点。

【关键词】《荷花淀》；语言描写；细腻；准确；动态；个性化

《荷花淀》这篇小说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篇重要作品，代表着“白洋淀派”作家的创作水准，其典范意义，不仅表现在它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风土人情的地域色彩上，也不仅表现在它具有保家为国、爱我中华的主题思想上，同时还表现在其明丽畅达、秀雅隽永的艺术表现风格上。这篇小说语言表达质朴简明，而又内涵丰富，和小说内容中描写的白洋淀风情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或者说，正是作者找到了这样一种艺术的语言表达方式，才淋漓尽致地营造了白洋淀那种浓郁的艺术氛围。下面我们就从细腻、准确、动态这三个方面来分析一下本文人物语言描写的特点，进而把握其丰富的内涵。

一、细腻

这是这篇小说人物语言描写具有的最突出的特点。文章要表达的是夫妻之情、家国之爱的主题，而抽象的爱国之情又是通过具体的夫妻之情来表现的，通过对以水生嫂为代表的一群白洋淀妇女形象的刻画来完成的，所以水生嫂的语言最能代表白洋淀妇女温顺贤惠、坚强明理的性格特征。如：

1.女人抬头笑着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

这句话如果抛开语言环境来看，可以有两种语气：“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把重音放在“晚”字上，表示责备的语气）“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把重音放在“怎么”上，表示关切的语气）但是结合语境中的动作描写“笑着”和“要去端饭”，可知其为第二种读法，表现了水生嫂对到区小队开会回来的丈夫的关心和忧虑，虽然其中也包含着一丝丝幽怨的感情色彩。

2.“怎么了，你？”

这句话是当水生嫂从丈夫的一笑中，看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情急之下的一种正常反应，细腻地表现出了夫妻之间的日常心灵相通与互相关心体贴。而一个主谓倒装句式更是传神地表达出了水生嫂急于了解情况的内心世界，要传达的还是对丈夫的爱与关心。后面当她们探夫遇险之后，水生对她们说了一句很生气的话：“出来吧，你们！”可以进行对比分析。这两句话都是主谓倒装句式，但一个是表现女性的温柔体贴，一个是表达男性的粗犷生气，虽然第二个句子在责备中还包含有一丝疼爱的体谅。这样就把不同情景下不同人物的不同心态细腻地表现了出来。

3.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

这句话是一种以责备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赞扬，包含着水生嫂复杂的内心活动。她爱丈夫，生怕失去丈夫，责怪丈夫“第一个报名”的冒失；但她又恨鬼子、爱祖国，又为丈夫的这种行为而感到自豪。

4.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

但她没有哭，只说：“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

这两句话都表达了水生嫂对丈夫的依恋，同时又为丈夫对自己的体贴而感到宽慰。水生嫂已经准备决心挑起生产和生活的重担，但她渴望丈夫明白自己的艰难和对他的依恋，细腻地传达出了女性渴望理解的精神需求。而这种自我展示又是通过“家里”委婉地表达出来的。

5.“嗯。”“嗯。”……女人流着泪答应了他。

两个“嗯”，其实是三个“嗯”，表达了女人对水生温柔和顺的态度，我们可以以此推想，她们婚后生活的和美，小俩口没有红过脸，更没有拌过嘴。而第三个“嗯”字，是以“答应”的方式写出来的，并且放在战争环境一个妇女可能落入日本鬼子魔掌的特定背景中，更表现出了水生嫂的坚强与忠贞，这是爱的承诺。

文章就是运用类似的人物语言细腻深刻地表现了人物形象丰满的内心世界和丰富的精神活动，以此为重要手段塑造出了鲜活的人物形象。

二、准确

这是语言表达或者说是修辞运用中最为基本的要求之一。《荷花淀》人物语言描写，不仅准确，而且在准确的基础上达到了生动传神。最为典范的一段是四个青年妇女聚在水生家的一段谈话。

1.“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听说”一词表明了这消息不是自己主动打听，而是被动接受获得的；“我不拖尾巴”强调并申明自己有很高的思想觉悟，不是那种落后的人；“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为自己想见丈夫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借口。这句话写出了一个文静内向、说话不露痕迹而情感内敛的聪明的妇女形象。

2.“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

这句话不兜圈子，毫不掩饰，这个妇女心直口快、坦率真诚、感情外露。

3.“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水生的女人说。

引用“他”的比较“权威”的信息，抛开主观感情，分析客观情况，表现了水生嫂冷静、持重、谨慎的一面。

4.“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

第二个女人用这句话打断了水生嫂的分析，快言快语，准确地写出了她溢于言表的急于探夫的心情。

5.“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

不是自己想去，而是受婆婆之命，不去不行。真情托以假语，写出了一个忸怩含羞、腼腆而又顾及面子的妇女形象，甚至有人猜想她是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是不无道理的。

这一段共用了五句话，就写出了四个妇女不同的性格特征，可以说本文深得中国传统小说塑造人物形象的真髓，擅长以语言和行动描写来刻画人物。这些妇女都想去看望自己的丈夫，可语言表达却各不相同，表现了她们既爱丈夫又爱祖国、深明大义、通情达理的思想性格，凸显出了以水生嫂为代表的白洋淀妇女的群像。这种人物语言描写的技巧，金圣叹称之为“人有其声口”，和《水浒传》中的名段《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草料场起火后，陆谦、富安和差拨三人在庙外的一段谈话中的语言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人物语言符合各自的身份和性格，准确而传神。

三、动态

这里所说的“动态”，是指小说中人物形象随着环境、故事情节尤其是人物性格发展变化而带来的语言变化，也就是人物语言呈一种运动状态，一般是在篇幅长、容量大的长篇小说中才有较为明显的体现，但本文的人物语言描写同样具有这一特点。

如前面所分析，文章的前半部分通过人物语言主要是表现白洋淀妇女温柔善良、细腻可人、爱恋丈夫的一面，但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在她们经历了“探夫遇险”、“助夫杀敌”之后，使得她们在战争的严酷环境下迅速地成熟。环境与情节的推进，使得她们的性格动态发展，变得勇敢坚强，为她们由原先的勤劳吃苦、通情达理的农村妇女转变为勇敢坚强、坚贞不屈的游击战士作出了明证。如：

“我们没枪；有枪就不往荷花淀里跑，在大淀里就和鬼子干起来！”

“我今天也算看见打仗了。打仗有什么出奇？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

“打沉了，我也会凫水捞东西，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再深点我也不怕！”

“水生嫂，回去我们也成立队伍，不然，以后还能出门吗？”

总而言之，本文的成功，和其恒久的艺术魅力密不可分，其中最具艺术性的还是人物语言描写，可以简约地概括为以上的三点：细腻、准确、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