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尔主义与克林顿主义之异同

2007-12-29 00:00:00张映宇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 2007年2期


   摘 要:作为一种抽象理论形态的第三条道路,在英美两国具化为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这两个主义同属于超越左与右的新思潮,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一致性,但是由于英美两国自身所具有的多重差异,就使得美英的第三条道路理论各有特色。
  关键词:第三条道路;布莱尔主义;克林顿主义
  中图分类号:D0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10X(2007)02010505
  
  第三条道路作为一种重构的新型思潮,席卷了整个欧美,其深远影响直至今天仍经久不衰。在高举这一旗帜的欧美政党中,以英国现任首相布莱尔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较为典型。二者以第三条道路为理论依托,创新性地提出各具个人魅力的理论主张,即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综合分析二者的共鸣与异曲,有助于我们对西方第三条道路理论的认识。
  
  一、两个主义之“共鸣”
  
  众所周知,英美两国的特殊关系有着历史和现实的复杂原因,尤其是布莱尔曾经作为克林顿的忠实战略伙伴,并非心血来潮,更非偶然的暂时现象,探寻其深层的原因,可以追溯到双方都奉为圭皋的第三条道路理论。
  
  (一)具有相同的国内外背景
  作为英美第三条道路理论的滋生土壤和诱发因素,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在产生背景的时间排序上,明显居于首要位置,二者的产生既有共同的国际背景,又有相似的国内背景。
  首先,两个主义产生的共同国际背景都是洪波涌起的全球化。全球化对欧美资本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得欧洲式的社会民主主义者和美国式的自由主义者均感到难以单独适应一个全球性市场日益扩张和深化的发展大趋势,由此必须进行调整和另辟蹊径,第三条道路理论就是欧美中左政府为了应对全球化问题而提出的。在欧美各国中,尤以英国的布莱尔和美国的克林顿表现得最为积极、典型。
  其64ugfcgxcvlngauk3SQYNg==次,英美第三条道路理论的产生都有深刻的国内背景,即两国共识政治的走向趋同。迄今为止,在英国经历了两次政治共识:一次是社会民主主义共识,其主要特征为主张国有化和社会福利,它属于左的性质的共识;一次是新自由主义的共识,其主要特征为强调市场化、私有化和反对政府干预,它属于右的性质的共识。随着国内国际局势的变化发展,这两种具有明显左与右性质的政治思潮逐渐开始落伍,失去了固有的理论适应性和存在的价值,因而新时代需要新的理论支撑。布莱尔主义的第三条道路就是时代召唤的英国产物。同样,在美国也经历了两次政治共识:一次是罗斯福新政形成的新国家主义共识,其主要特征为强调国家干预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它属于左的性质的共识;一次是里根政府时期形成的新保守主义共识,其主要特征为强调促进自由和减少政府干预,它属于右的性质的共识。随着国内国际局势的演变推移,这两种颇为极化的政治共识也失去了它们的合理性。正是在美国政治理论处于真空状态的时期,以克林顿主义为标志的第三条道路理论应运而生。
  通观两国历史上共识政治由左向右的相同走向,不难发现,英美两国的国内政治在经历了趋左与趋右的政治尝试后,都看到了原有左与右的政治理论的固有弊端,为此都在重新构建一个更为完美的政治理念,超越左、右的第三条道路理论无疑是最佳的选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从具体表现形式的层面为这一最佳选择作了很好的理论注脚。
  
  (二)信奉相同的政治哲学
  全球化使得每个国家和个人的利益时刻面临来自全球各个方面的挑战,如何有效地保护和获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便成为每个国家和个人面临的迫切问题,而实用主义则在这个问题的解决中具有巨大的优势,从而在更大的程度、范围上具有了认同性,英美两国当然也不例外。与此同时,反观英美两国经历的两次左与右的政治共识,则明显地映射出了英美两党一贯的实用主义作风。因此,无论是现实需要,还是历史传承,都使英美两国第三条道路理论信奉相同的实用主义政治哲学成为一种必然。
  历史事实证明,“第三条道路”在欧美的兴起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根源于其极具实用主义色彩的政治哲学。这种政治哲学的主要特点是:在主观上具有很强的灵活性,能够迎合现实的需要;在实践中具有鲜明的务实性,能够解决西方现实的社会、经济问题。当然,实用主义政治哲学,具有进一步发展的社会基础,为政党政治的发展提供了极为宽松的发展空间,因而颇为欧美各个政党的青睐。如今,实用主义政治哲学在西方成为一种时尚,这个曾经只为美国所独有的政治哲学,被欧洲人视之若敝屣的政治理念,现在已经成为西方欧美共享的一种普遍观点。正是在这种政治哲学的指导下,布莱尔为了适应时代的发展,为了避免传统左右两翼政党政策的缺陷,为了迎合国内选民的需要,不失时机地提出了具有调和色彩且极具实用主义性质的第三条道路理论。其实用性正如“布莱尔一再表示,他的政府是重实效的,他拒绝任何教条,最重要的是使国家发展,而不在乎是左还是右”[1]。同样,在美国实用主义传统思维的影响下,克林顿在实践第三条道路理论时,其注重实用主义的政治倾向也清晰可见。他试图把长久以来格格不入的自由思想和保守思想融合在一起,为己所用;希望寻找一种各个阶层都能接纳的理论来寻求跨阶级的支持。克林顿主义的第三条道路理论的宗旨就是希望通过兼收并蓄的包容手法,在各种主张和多数选民中尽量获得最大好处,其理论的原则性往往屈从于实践的功利性。这种实用主义的态度恰恰迎合了对党派争斗已感厌倦的选民对左右两个极端都不喜欢的心态,这就使得能够投民所好的克林顿主义在美国渐成气候。
  
  (三)趋向中庸的政党性质
  伴随各国国内阶级结构的变化,中间阶层的日益扩大导致了当时英美两国政党性质的微妙变化。长期以来,欧美政治一直都是具有阶级色彩的政党政治的天下,左与右的阶级分野颇为明确,这种分野在阶级界限明显、阶级利益冲突不断的大工业时代似乎是必然而合理的。然而,在今天,阶级结构的变化,尤其是中间阶层的日益扩大,模糊了现实政治生活中的阶级界限,如果继续采用传统的政治理论,主流政党势必会丧失执政的基础。因此,出于谋求执政的考虑,当时以布莱尔、克林顿为首的英美两国政党都趋于抛弃以往或左或右的单向度政策,倾向于采取一种持中的纲领,以便能更多、更好地吸引中间阶层的选民,巩固各自的执政地位,这自然就使得两党的政党性质在无形中趋向了中庸。这主要表现为:模糊阶级分野,超越左右之争,淡化意识形态,争取中间选民,形成能够凝聚各种社会政治力量的新政治理论。
  在英国,布莱尔寻求的是既不同于保守党的新自由主义,也不同于传统的民主社会主义的一种“新的中间道路”,即布莱尔主义的第三条道路。他强调,这一道路的突出特征就是摆脱左右意识形态的束缚,根据实际情况的要求,采取最灵活、最有效的措施,这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意识形态可能必然要消失的”[2](P362)。为了争取中间阶层选民的支持,布莱尔对工党的政党性质也进行了重新定义:“使工党变成跨越民族、跨越阶级、跨越政治界限,……代表所有英国人民的政党”[2](P360),其实质就是要成为一个不追求代表某一个阶级的利益而试图代表全民利益的超阶级政党。
  在美国,克林顿觉察到了民心对于左右意识形态的厌恶,于是他抓住了人心思变这一契机,极力淡化意识形态,最终以新的理念导演出一种新的模式,即克林顿主义的第三条道路。“我们的政策既不是随便的,也不是保守的;既不是共和党的,也不是民主党的。我们的政策是新的,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介于自由放任资本主义和福利国家之间的第三条道路”[3]。同时,为了争取中间阶层的选民,克林顿把“恢复被遗忘的中产阶级的希望”、维护中产阶级利益作为竞选口号和执政目标。在1992年他被认定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后发表的《新的誓约》中就强调:“我就是中产阶级的产儿。我若当选为总统,你们就不再会被人遗忘了”[4]。
  
  总之,无论是布莱尔的英国工党,还是克林顿的美国民主党,政党性质的趋中,都使得它们具有了中庸之道的超大包容性。
  
  (四)推动相同主导思想的社会福利改革
  作为第三条道路理论的坚定推行者,布莱尔和克林顿共同的政治喜好还表现在第三条道路理论的基本内容之中。作为该理论的基本内容之一,在二人大力推行下的社会福利政策改革思想也体现出高度的一致性。社会福利政策历来是西方民主派标志性的政策,但是,传统的福利政策不但没有有效地实现社会公正,反而由此滋生出官僚主义和大批懒汉,尤其是高税收、高支出的福利政策已严重阻碍了英美社会经济的发展,选民怨声载道,他们在政治上更是倍受反对党的严厉攻击。显然,沿袭传统的福利政策已完全失去了经济意义和政治意义,因此对其进行改革已势在必行。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先上台的克林顿,还是紧随其后的布莱尔,都表现出了相当的政治一致性。在克林顿那里,社会福利改革的核心思想强调责任感,变救济福利为工作福利。“没有哪一个问题比福利问题更能说明个人的责任的了……我一直致力于福利改革,使之成为第二次机会而不是一种生活方式”[5]。同时,克林顿的福利改革思想和实践对布莱尔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布莱尔就多次强调“责任是工党的价值观”,认为个人要积极回报社会的关爱,为社会和他人承担义务,从而真正实现基于现代意义的社会公正——“有予有取”,即机会、权利共享,风险、义务共担。布莱尔坚信,福利国家改革的核心是“变救济为就业”,并把这种福利政策的改革称为“工作福利”计划,其宗旨就是要通过扶贫实现自助,将着重点由在公益事业上花钱转为“人力资本投资”,将“福利国家”改造成“社会投资国家”。因此,不难看出,不论是克林顿主义还是布莱尔主义,其福利政策改革的主导思想都表现出了同一性,即强调个人责任,变救济为就业。
  
  二、两个主义之“异曲”
  
  尽管英美的第三条道路都以超越左右为坐标,并在第三条道路上的联姻有不少方面协同一致的地方,但是由于国情的多重差异,注定了两国对于第三条道路的诠释和理解并不会完全一致,这就使得布莱尔主义的第三条道路与克林顿主义的第三条道路必然存在差异性。这种差异性来源于第三条道路本身所具有的务实灵活的特点,就是欧美社会民主党人执政的现实政治需要。这突出表现在英美两国国内政策、国外政策以及国内外政策所处的国际政治格局三大方面。
  
  (一)国内政策:促进经济发展所依赖手段的革新重点不同
  在英美的国内政策中,经济政策无疑是重中之重。在这个重头戏上,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在很多方面具有相同性,如两者都趋向于在对待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上采取折中的态度,扩大政府投资,增加就业机会,降低失业率,减少福利开支,同时减少税收,力求实现财政预算平衡,减少财政预算赤字,增加人力资源的投资,努力促使劳动力市场向灵活性的方向发展,以便更好地促进经济的发展,等等。但是,从促进经济发展所依赖手段的革新角度来看,两者的侧重点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布莱尔革新的手段更注重于对传统政策的改革,而不是超出传统政策已经限定了的固有框架。比如,布莱尔对于政府和市场作用所持的折中态度就是传统左右两翼在此问题上长期争论不休的结果,这成为解决老问题的一种新方法,但是仍然局限于此老问题;还有布莱尔通过扩大政府投资来降低失业率,也是老问题上的新弹唱;此外,布莱尔缩减福利开支以及减少税收,同样是在传统的福利政策和税收政策上作的新文章;至于布莱尔的人力资源投资政策,也是传统就业政策的延续和变异等。
  克林顿并没有局限于传统政策所提供的改革层面,而是在此基础上另辟蹊径,提出了“信息高速公路”的计划,从而把革新重点转向了科技创新。如果说布莱尔的革新重点仍然是囿于传统政策之内,那么克林顿的革新重点则是兼有传统政策之内外,但是更侧重于传统政策之外,即侧重于科技创新这一新领域。在2000年7月八国峰会发表题为《关于全球信息社会的冲绳宪章》的“信息技术宪章”中,克林顿强调“信息通信技术是创造21世纪最强劲的动力之一”[6](P156),他所提倡的信息技术也成为了带动美国经济增长的“推动力”。正是在克林顿提倡的信息技术所引发的这场“世纪性革命”中,以信息技术为核心的知识经济给美国经济和社会生活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从而成为美国“一超”地位的新支撑。
  
  (二)国外政策:外交政策所显现出来的目标趋向各异
  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在国外政策方面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外交政策上,而外交政策也正是二者的核心内容。在过去,英国的外交定位始终面临着两难选择:既要谋求维护和加强英国在欧洲的领导地位(欧洲中心主义),又要希望通过加强英美特殊关系来影响国际事务(大西洋主义)。面对这样的两难选择,根据大国关系的变化,布莱尔创新性地提出了英国外交的“新思维”——“枢纽外交”。“枢纽外交”正是“欧洲中心主义”和“大西洋主义”相碰撞的产物,它并不是对“两个主义”的简单抛弃,而是在此基础上的一种折中选择,正如布莱尔在多种场合一再表示的,英国应该充当欧洲和美国之间的桥梁,而不是倾向于任何一方。从近年来布莱尔工党政府的实践看,“枢纽外交”的目标趋向更侧重于通过协调欧美与英国的关系而使得英国变强,但并非称霸。相形之下,克林顿主义的外交政策则被称为“新干涉主义”。它是在美国仍然保持“一超独霸”的国际背景下提出的,其历史渊源则是卡特的人权外交和里根的干涉主义。从内容看,“新干涉主义”实际上是人权外交和干涉主义的调和统一,是克林顿主义的第三条道路理论中外交政策的国际延伸,核心是“为在世界范围内停止民族清洗而进行人道主义干预”。其理论基础有三:一是人权高于主权;二是民主和平论;三是扩展民主无国界。正如克林顿所表示的,“国家主权”不能成为一些“践踏人权的国家”免受“国际干预”的借口,尽管“保持经济与政治压力加上外交努力”有时候可以解决问题,但在其他情况下,军事干预则是“必须”的[7]。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发动科索沃战争,就是以所谓的“制止民族清洗”为借口的,充分表明了美国正将其“人道主义干涉”的新外交理念通过“新干涉主义”外交政策从理论阶段推入到实践阶段,从国内推出到国外。因此,“新干涉主义”的目标趋向更侧重于通过“国际治理”来实现美国的称霸,而决不仅仅是变强。值得强调的是,正是在克林顿“新干涉主义”的影响下,推行“枢纽外交”的布莱尔为了巩固和加强英美特殊关系,也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了“新干涉主义”的摇旗呐喊者,其外交政策中也带有了“新干涉主义”的痕迹,科索沃战争就印证了这一点。
  
  (三)国际格局:未来发展趋势的见解迥然
  对于全球化的发展进程及其影响,布莱尔和克林顿都持积极肯定的态度,但是对于处在全球化进程中的国际政治格局的发展趋势,两国却有截然相反的认识。布莱尔认为,国际政治格局的未来发展趋势应该是多极化,而非单极化,应该基于多极化的发展趋势,大力提倡国际合作。布莱尔强调:“事实上,在这个冷战后的时代,不仅是经济在走向全球化,政治也在走向全球化。在各个领域,越来越多的国家正不得不承认,只有与其他国家合作,才能增进自己的利益”[6](P128)。对于美国推行的单边主义,布莱尔的评价是:“即使是美国也不能奉行单边主义,像其他国家一样,它不得不参与北美自由贸易区、欧洲安全合作组织、世界贸易组织和联合国等国际组织”[6](P129)。然而,由于美国特殊的“一超”地位,自然助长了其单边主义的战略取向,使得布莱尔对于美国单边主义的劝解也只是一厢情愿。美国凭借其“一超”的优势地位,将未来10多年视为“战略机遇期”,对全球化进程的操纵和垄断有增无减。正是通过这种控制,美国希望把全球化过程变成美国的单极化过程,从而实现美国称霸世界的战略目标。从国际社会的政治实践中也可以看出,美国的“全球行为”只是依据是否对自己有利来判定的,这也常常使得美国在不顾他人利益的情况下我行我素、独来独往。美国名副其实地成为了单边主义的坚定推行者,成为了国际政治格局单极化发展趋势的铁杆鼓吹者。在这一点上,与前人相比,克林顿有过而无不及之处。
  总之,布莱尔主义和克林顿主义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主义都服务于资本主义制度,致力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巩固和完善,但是布莱尔主义更带有些社会主义的色彩,相比之下克林顿主义则更具资本主义的色彩。无论是两者的“共鸣”还是“异曲”,都始终贯穿着第三条道路理论的思想旋律。透过政治意识形态的表象,把握第三条道路理论的主线,有助于深入了解欧美各国的施政理念和政策,准确把握西方的政治动态,从而为我所鉴,为我所用。
  
  参考文献:
  [1]刘建飞.英国工党的第三条道路及其一年的实践[J].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1998,(3).
  [2]黄宗良,林勋建.共产党和社会党百年关系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3]傅殷才,文建东.凯恩斯主义复兴与克林顿经济学[J].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1).
  [4]王建华.美国政坛竞选演说精粹[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5.288292.
  [5]克林顿.希望与历史之间——迎接21世纪对美国的挑战[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47.
  [6]阮宗泽.第三条道路与新英国[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1.
  [7]本报综合消息.克林顿在联大宣扬“新干涉主义”[N].扬子晚报,19990922.
  责任编辑:李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