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协会的尴尬与出路

李　磊

100年前，如果有商人要寻求集体的力量，他可以参加同乡会；80年前，他可以参加商会；而现在，大部分企业开始与各种各样的行业协会建立起密切的联系。

但不可否认的是，行业协会政会混合、缺乏年轻有为的专业人才、服务不到位、社会公信力弱等情况还很普遍，导致企业对行业协会缺乏认同感。如何让行业协会发挥其在维护企业合法权益、维护公平竞争和市场秩序等方面的作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企业的自治组织还是“二政府”？

行业协会是同行业企业和相关单位之间为了避免不正当竞争，维护共同利益，进行自我协调、自我约束、自我管理，以自愿形式组成的非营利性社会团体。世界各国对行业协会的称谓不尽相同，日本称为“事业者团体”；德国称为“企业协会”；美国则称为“行业协会”。

行业协会制度由来已久，早在13 至14世纪开始在英国有了雏形，自中世纪以来，到近代资本主义时期，得以充分发挥作用。如今在国外，行业协会已遍及农业、工业、服务业、商业、保险业、旅游业、交通、电信、银行等各行各业，法国人常说的“只要有葡萄种植的地方就有酒协会”，便是其生动写照。

清末民初是我国行业协会（商会）的黄金时期，但到了蒋介石统治时期直至改革开放之前，行业协会整体上陷入了沉肃。现有的行业协会是从20 世纪80年代开始发展的，当时在政府的领导下，“按行业组织、按行业管理、按行业规划”组建了一批行业协会。最近几年，我国行业协会发展迅猛，仅2002 年，全国就新增行业协会5000 多家，目前登记在册的各级行业协会3 万多个。

目前体制内的行业协会还是占据了主导地位。这些协会的形成主要有三种来源。仅以商业领域的协会为例，最早是根据不同业态发展而来的，比如中国百货商业协会、中国连锁经营协会；其次是不同的行政区划逐级“拷贝”而来，比如全国有工商联，北京市就有北京市工商联，区县也会有；第三种来源就是政府机构改革以来，部分取消的政府部门演变为行业协会，所谓“二政府”最初指的就是这些协会。例如原国家纺织工业部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中国纺织工业协会。

部分体制内的行业协会在维护会员企业合法权益、维护公平竞争和市场秩序方面做了不少工作，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如中国电子音响工业协会在DVD产业专利谈判中成为主角，并最终将6C的专利要价从20美元降到不足4美元。中国食品土畜进出口商会应对国外技术壁垒发挥了作用，在中国首宗起诉美国商务部对中国浓缩苹果汁进行不公正裁决一案中胜诉。

但大部分体制内行业协会令人不满意，已陷入可有可无、难以维系的境地。有些协会缺乏服务意识，有些协会主要热心于办班创收等，更有少数协会甚至搞一些垄断性合谋活动，追求自身的利益。很多企业私底下把这些协会称为“二政府”，“戴市场的帽子，拿政府的鞭子，坐行业的轿子，收企业的票子，供官员兼职的位子”就是它们的真实写照。本意为降低企业成本，为企业利益服务，由企业自发自愿成立的“行业协会”，却成了接纳政府庸员，增加企业负担，政会不分的“二政府”。

行业协会应该是怎样的？

总体而言，行业协会应该具备几个作用。第一，行业代表作用。代表企业向政府反映行业的意见和要求，维护其合法权益，组织与行业利益相关的政府决策论证，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并参与发展规划、产业政策、行政法规的制定等。如欧洲农民协会的成功游说，使欧盟农业市场一直受到保护。在反倾销、反补贴等国际市场经济纠纷中，行业协会可代表本行业企业向一国政府或国际经济组织投诉，而单个企业的投诉则不予接受。第二，行业协调作用。协调会员与会员，会员与行业内非会员，会员与其他行业经营者、消费者及其他社会组织的关系。第三，行业自律作用。依据有关法规和政策，制定行规行约，规范行业行为，维护行业信誉和公平竞争秩序。第四，行业服务作用。帮助企业解决困难，提供市场信息、技术咨询、员工培训、行业政策等服务，组织或举办各种会展，扩大对外交流与合作。

相对于体制内的行业协会，目前由民间自主自发成立的行业协会虽然还比较薄弱，但在某些行业、某些地区已经发挥了其应有的作用，例如温州的服装、眼镜、家具等行业协会。

20世纪90年代末，温州涌现出1000多家家庭作坊式的泵阀制造企业，这些企业间互相杀价，产品质量急剧下降，泵阀卖出后，爆炸、漏油事件时有发生，温州泵阀几乎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为规范同业竞争，2000 年8 月，温州江南阀门公司等十多家泵阀行业龙头企业发起组建了温州泵阀工业协会，会员签订公约，保证提高产品质量和不相互杀价。几个月后，无序竞争的现象逐步消失了，温州泵阀业由此获得重生，目前产值已占全国泵阀行业的三分之一。显然，泵阀工业协会起到了行业自律的作用。

2002年6月28日，欧盟决定对中国打火机进行反倾销立案调查，占全国产量90%以上的温州企业首当其冲。温州烟具行业协会出面聘请国际律师，应对反倾销诉讼。经过长达13 个月的努力，温州烟具行业协会取得了中国加入WTO 后应对欧盟反倾销诉讼的首次胜利，这也是我国中小企业反倾销胜诉第一例。行业协会办成了政府难以办成的事情。

温州的服装、眼镜、家具等行业协会已经连续多年举办或组织企业参加各种展览会、交易会，通过整合全行业的力量抢占市场，提高温州产品的市场占有率。温州家具商会连续7 年举办温州国际家具、木工机械展览会，迅速助推温州家具行业壮大成为紧随广东东莞的全国第二大家具产销基地；在历次展会中，眼镜商会均以“中国眼镜生产基地——温州”展示温州眼镜行业的区域品牌；服装商会在每次展会上都鲜明地亮出“穿在温州”的行业形象；家具商会则推出了“好家具温州造”的主题宣传，行业协会已经成为打响行业品牌最有力的推动者……

通过温州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行业协会的真正作用是把同一行业的企业有机地联结起来，把分散的力量和资源有效集聚起来，发挥规模经济和团队效应，规范市场秩序，协调内部关系，共同应对外部挑战，塑造产业整体形象，形成产业群体优势。

行业协会如何良性发展？

中国正处在转轨过程中，各种观念、利益和新旧体制的冲击，深刻影响着行业协会的发展进程。因此，推动行业协会的建设，同时规范其管理运作，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课题。尽管其中头绪比较繁杂，但仔细梳理，还是可以厘清亟待解决的几个问题：其一，需要真正推动“政会分离”；其二，确定行业协会的法律地位，完善扶持行业协会发展的政策；其三，规范行业协会的设立、整合、检查、退出等机制，落实监管措施。

在这其中，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在于“政会分离”。由于现在大部分协会组织仍然沿袭了计划经济体制的办法，不少协会扮演着“二政府”的角色，采用行政管理的手段，自然会产生乱摊派等现象。政府应切实转变职能，把那些“不该管、管不了、管不好”的微观职能，尽快让位于市场和行业协会；把不该介入的行业工作领域归还给行业协会，尤其是一些比较明确的职能，如行业自律、行业协调、行业内新产品及技术专利维权等应积极下放。政府应给予行业协会合理的对话权利，积极倾听行业协会的意见和建议，让行业协会参与相关法律、法规、法令、产业政策、发展规划和标准的起草和制定，反映本行业发展的需要和企业的要求。行业协会在法律监督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在政府和企业之间的桥梁作用，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尽快制定和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也是一个重要方面。现行的法规对行业协会与政府、与会员、与其他行业协会的关系没有清晰界定，对行业协会组织系统、职能定位、运作模式和管理体制等方面的规定也基本空白。相关的行业协会法律的缺失，使得行业协会一些工作难以开展。有些不法的行业协会则钻起法律的空子，利用协会的招牌牟取不当利益。所以必须在定好规则的同时加强监管，才能让行业协会回归其行业自治组织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