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兴
2007年新年伊始,报端有一条颇引人注目的新闻:美国新任财长保尔森再次向慈善机构捐款八亿美元。去年是美国慈善事业大丰收的一年,世界第二大富豪、美国“股神”巴菲特一下子捐出他财产的85%(三百多亿美元)给慈善机构。保尔森这个行动无疑给今年美国的慈善事业又开了一个好头。
对慈善事业的大手笔捐款似乎是美国特有的一种文化,去年美国私人捐赠的善款超过一亿美元的便有十四笔。七十三岁的前花旗集团董事长桑迪·威尔逊把他全部十四亿美元的财产悉数捐出,可谓是这种文化的又一个范例。美国这些高官和老板们把自己一生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巨额财产捐出,却很少听到他们把财产留给子女,或为子女的未来设计种种蓝图。相反,我们更多听到的却是他们在用钱方面对自己、对子女吝啬得不近人情。保尔森任财长前是世界最大的投资公司高盛公司董事长,而他又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先后捐给雨林联盟、鸟类保护协会等组织一亿美元。保尔森曾八十几次来中国,有时候他只身到云南考察,不住高级饭店,只宿二十元一晚的乡村鸡毛店。
反观我们那些落马大官和新生的大老板们,又有几个像保尔森、巴菲特、桑迪那样无私地把自己的大部分或全部财富捐献给慈善事业呢?说起来真让国人汗颜,我们的许多贪官心里想的只有他自己和老婆孩子。原徐州市经济贸易委员会副主任文永生.原徐州工程机械集团成套设备公司总经理郭治灵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由于女儿学习成绩不佳,为了女儿“能有好的发展”,他们决定让女儿到英国留学,怎奈他们的收入抵不过英国的高学费,于是便利用职务之便,虚列支出,以假发票、假收据入账等手法贪污、挪用公款几十万元,最后夫妻一人领刑十三年,一人领刑十五年。
在美国,人们很少听到“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类说辞,但中国为人父母者如果不能为子女的未来营造一个美好的乐园,则为家族、社会所不容。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日本学习的鲁迅孙子周令飞为了追求他所爱的姑娘去了台湾,后来由于生活所迫,在台北街头卖起了爆米花,国人竟为之大震,感到堂堂的鲁迅孙子竟落到在街边卖爆米花的地步,实在令人唏嘘!
中国人传承的这种为人子女应该不是“龙”便是“凤”的“子女哲学”,不能不说是诱发官场腐败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保尔森他们也爱孩子.但他们的爱与我们的爱却有巨大的不同,保尔森把自己一生奋斗得来的财产捐给了环保事业,回馈社会,说这是因为他“很爱孩子”。他儿子如果也去卖爆米花,我相信他肯定不会像国人那样深感意外;巴菲特爱孩子和保尔森相若.但他爱的境界似乎更高。他对采访他的人说:“我从未想过应该把这么多钱留给子女。”他认为他的孩子从成长到接受教育“已经占尽优势,给他们无数金钱既不正确也不理智。”他主张拥有财富的人“应该努力维护竞争公平性,而世代相承的巨额财富将进一步加剧不公平的竞争”。他不给孩子更多的钱是为了让不同家庭的孩子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
其实,中国并不缺保尔森、巴菲特一类懂得爱孩子的人,七十一年前鲁迅临去世之前,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后来居上”,做得比父亲还好。但他同时又写下了这样的遗嘱:“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鲁迅对中国的社会总是那么的冷静客观,对他的后代也是这么的冷静实际。他的儿子没有去当空头的这个家那个家,到了他的孙子也在做他实实在在的“小事”。周令飞在台北卖爆米花是他岳父生意失败之后,为了生计的一种求生之道,其实当时的台湾当局曾多次想利用他爷爷这个背景让他出来做事,但他拒绝了。
把两种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念放在一起比较,我们知道了什么叫“天壤之别”。
【原载2007年3月1日《羊城晚报·花地》】
插图/李润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