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作证

2006-08-17 04:20李木生王昌尧
西部大开发 2006年8期
关键词:青藏铁路隧道

李木生 王昌尧

是谁把登天之梯砉然打开?是谁让万里关山一朝贯通?

当中国北部的万里长城在历史风雨的剥蚀下渐次老去的时候,中国的西部却崛起了一条关系着中华民族复兴大业、被世界称之为人类文明史上最大奇迹之一的钢铁大动脉——青藏铁路。

孙中山——毛泽东——江泽民,西宁——格尔木——拉萨,祁连山——昆仑山——唐古拉山。从上个世纪的1958年9月1日正式动工,到2006年7月1日全线贯通通车,这条横跨两个世纪的伟大工程,在近50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三下四上的艰苦卓绝却又百折不挠的悲壮历程。

更令世人惊叹不已的是,在这近半个世纪的“四上”历史抉择之中,共和国四次全都选中了同一支队伍——铁道兵第十师和由铁十师“兵改工”而来的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就是这支队伍,打通并建成了20世纪世界第一高隧关角隧道和21世纪世界第一高隧风火山隧道,并以风火山隧道领先的科技成果,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就是这支队伍,四上青藏高原,三上海拔5010米、被称为生命禁区的风火山,与科研单位一起进行青藏铁路的科学试验,铸就了打开青藏铁路全线贯通大门的金钥匙;就是这支队伍,参与两弹一星的建设任务,独立完成了所需铁路等配套交通运输工程,被称为“两弹一星的开路先锋”……

圆梦:世界第一高隧

2002年10月18早上8时,中铁二十局集团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部党委书记、风火山有名的“老汉”陈文珍,带领公安人员拿着手铐来到隧道施工现场。整个青藏铁路的焦点之战风火山隧道即将贯通,进口出口两个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劳动竞赛的隧道队,都憋足了劲要放最后贯通的一炮。由任文祥为队长的一队摩拳擦掌,由任少强任队长的二队跃跃欲试。就在两队争执不下的时候,“坐阵”现场的陈文珍发话了:一切听从指挥,谁敢乱来就把谁铐起来。大家心里清楚,他的心里也激动着呢,只是这种时候现场没人镇住是不行的。

还剩下最后6米,按常规一炮却只能炸开4米。二队的副队长罗宗帆别看老实巴脚,心里头却有道道。他将风枪杆悄悄加长了2米,一炮,通了。

通了,终于通了!共和国等了半个世纪,青藏高原等了半个世纪,这支四上高原的队伍更是等了盼了半个世纪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谁又会在意谁放的最后一炮,所有的施工人员都处于忘我的极度兴奋之中。这是世纪与世纪的贯通,这是大海与高原的贯通,这是生命与生命的贯通,那付出的青春付出的汗水付出的生命,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

隧道里,欢呼与泪水早已在每个人的心里如春潮一般的涨满了。

陈文珍,也是青藏铁路一期的老兵,是当年那个被中央军委命名为“风火山尖兵连”的技术员。他以局领导班子成员的身份出任指挥部党委书记,却以兄长的态度对待风火山上的每一位职工。他的话,都听。刚到风火山的时候,高原反应折磨着每一个人,头痛欲裂,连夜失眠,食欲全无,有的甚至动过逃走的念头。有一位工人实在受不了,找到他说:“陈老汉,我不要钱,要下去。”陈文珍不唱高调,话家常一样的一句“兄弟,你肯定行,有我老汉陪你怕啥”!是的,一个50开外的人都能在风火山上笑眯眯地呆着,年轻力壮的还有什么怕头?他不会声色俱厉,却成了风火山人的主心骨,因为他的那双眼睛看见了大家的苦乐,并用自己的心去仔细地品过。比如他有了风火山上周末包饺子的“发明”。看似平常,却在大家有说有笑的“集体活动”里融进了春风般的亲情。在这种欢乐与亲情中,有了团结,有了理解,也有了友爱,就连“高原反应”也会“退避三舍”。在风火山隧道就要贯通的那几个月里,“陈老汉”几乎每天都要在长达36公里的工地上转上一趟。因为他是技术干部出身,在施工工程上他也给出许多好主意。习惯形成了,有时偶尔一天见不到他,大家就会问:“陈老汉咋没来?”

有“陈老汉”之称的陈文珍,其实有着很深的学养。他对孔夫子的“仁者爱人”有着独到的认识,他说爱人要站到高处落到实处。比如对于风火山人的牺牲与贡献,他有着高屋建瓴般的认识,他说“在风火山上,没有一个好身体半天也呆不了;要在风火山干,没有坚强的意志和牺牲奉献精神,一天也坚持不住”, “青藏线上的每一名职工既是路基上的道碴,又是国家大厦的基石”等等。

“陈老汉”身体有病,可是风火山隧道打通的那会,在工地现场他从18日早晨8点一直站到19日凌晨,17个多小时下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不仅不觉得累,下来还高兴的破天荒“违纪”喝了半斤五粮液。

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长卢春房在祝捷大会上称赞道:“风火山隧道是青藏铁路的标志性工程,中铁二十局集团在没有发生一次塌方,没有伤亡一名员工的前提下顺利贯通,充分体现了二十局集团的管理水平和科学施工能力,标志着一系列高原冻土施工领域的科研课题取得重大突破。”

对此,有工程院院士王梦恕等6位院士领衔的鉴定委员会给予了确凿无疑的鉴定:“青藏铁路风火山隧道处于高寒、缺氧,环境恶劣、大气压55Kpa,氧分压低于生命极限,被称为在生命禁区中修建隧道,具有许多常规修建隧道不同的难点与特点,课题组从8个方面进行配套技术的研究和实践,创造了单口掘进最高104m/月施工记录,平均月成洞96m,提前10个月贯通了风火山隧道,且不渗、不漏、不裂,质量优良,施工中无一人因高原病死亡,无一等级事故发生、高原病发病率最低,其成果对国内外类似工程的建设具有重大意义,可以推广使用。”

于是,风火山隧道的施工与中国科学家揭开人类细胞衰老之谜、神舟三号、四号飞船发射成功并圆满返回等事件一起被评为“2002年公众关注的中国十大科技事件”和“2002中国高校十大科技进展”之后,二十局集团并就这一项目向吉尼斯世界纪录总部递交了申请。经过两年多的公示和相关机构人员严格的审查,风火山隧道又以不争的事实获此荣誉。

中国惟一的高原病学院士吴天一,特别提到风火山隧道的大型制氧站与弥漫式供氧,称“这是国际铁路建设史上的一个伟大的创举”。

科技:撬起地球的支点

在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竞聘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长大会上,况成明在竞选演说中引用了古希腊物理学家阿基米德的一句话:假如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起地球。

这个支点,也许早在这支队伍三上青藏线、二上风火山的14年高原实践中显现,只是由于时代与大环境的局限,使得这个支点还处于时隐时现的蒙胧之中。那条躺在风火山,已经几十年的铁路路基实验段,还有这支队伍作为“两弹一星开路先锋”的罕见的经历,不正将这个支点作为一种传统,深深地植在这里了吗?

1958年2月,铁十师挥师北上,驻防甘肃省酒泉地区,在荒无人烟、飞沙走石的大漠里,为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修建清绿军事专用线。1962年12月,还是这支部队,先后开赴青海省湟源、海晏两县,为原子弹、氢弹研制基地修建二二一厂铁路专用线,到1964年9月胜利完成任务。这是共和国历史上惟一一支 “两弹一星的开路先锋”部队。

当多年冻土作为世界级主要技术难题而成为青藏铁路的最大拦路虎的时候,又是这支队伍分别于60年代和70年代两上风火山,与铁一院、中国科学院冰川冻土研究所、铁道部科学研究院西北分院等科研单位配合,致力于冻土的试验与研究。这种研究,除了冰川冻土给施工带来的科研难题,同时还包括工作人员在高原缺氧的条件下肌体承受能力研究。他们不仅投入智力还要投入身体亲自参与科学实验,这也就让他们与一代又一代科学家建立起骨肉般的情谊,——这一切,更将这一支点牢牢地扎根在这支队伍的血液之中。

站在风火山青藏铁路试验段上,70年代曾经参加过试验段建设的党委书记周玉成,一定是让浑身的热血沸腾了。他脱掉上衣,迎着零下的寒冷和砭肤的寒风,让稀疏的华发在雪花中飘舞。我看到,有泪水在他的眼睛里涌起。终于离开了,车子又走在西去拉萨的路上。前边就是让世界震惊也让中国人自豪的风火山隧道了,这位心脏中已经安了5个支架的老兵,突然以充沛的底气说:“这次风火山之战我们大获全胜的支点就是科学,科研,科学技术。如果说四上青藏线是一次长达半个世纪的接力赛的话,那么我们在这四个赛段中要数第四棒跑得最漂亮,而得力的就是科学技术。”

作为科学城的风火山,无疑已经成为整个青藏铁路的一块科学圣地。是它吸引并接纳了全国的冻土研究工作者,迎来了这支四上高原的英雄的队伍,造就了灿若群星的科学家群体和举世瞩目的风火山隧道,也为这支四上高原的铁道工程队伍的英雄气慨中淬进了科学的品格。同是铁道兵培养出的作家朱海燕说得好,风火山上的这段500米试验路基,就是青藏线的产床。是的,当全线550公里的多年冻土拦在决策者与建设者面前的时候,就是这500米试验段上的科研成果化解了无数个难解之题,从而才有了今天的豁然贯通。

在这段试验路基的旁边,埋着一位科学家,他就是铁道科学研究院西北铁路研究所副所长王占吉。他从1964年到风火山搞冻土试验研究,一呆就是13年。因高原病引发癌症,刚50岁就去世了。去世时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他的骨灰埋在风火山上,要等着青藏铁路经过这里。

等啊等啊,二十多年过去了,没看见他所熟悉的队伍影子,也不见一个亲人来上坟烧纸,更不见他死也不能泯灭的渴盼。只有高原的寂静与洪荒,只有忧伤的白云和凄厉的风雪,但是他坚守着这座让几代科学家与那支神奇的队伍魂牵梦绕的风火山,他坚信他们会来、铁路会来。他们没有让他失望,他们来了,铁路来了,如今他的儿子王跃新又来到了风火山,就在二十局集团公司的风火山工地上当一名工程监理。当火车的汽笛向坟中的父亲送上问候与敬意时候,这或许就是儿子最好的还愿与报答吧?

还有那个被西藏自治区副主席哭着追问的冻土专家吴紫汪。为了这条青藏铁路,40年间他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生命禁区中奋斗了28年,近百次走完青藏线的全程。在生活最困难的岁月里,为了坚守住自己的冻土研究也坚守住高原上的这方科研阵地,他常常要到青藏公路沿线的兵站去捡拾战士们吃剩的饭菜,被称为“要饭”的科学家。这样的生活只能以身体的亏损为代价,牙掉光了,头发脱落了,数不清的病痛,5次大的手术,还有海外亲属的邀请以及高薪与舒适生活的诱惑,都不能动摇他坚守的决心。

在二十局指挥部旁边,就是风火山科学观测站。就是这个观测站,每天坚持“828”工作制——早8点、下午2点、晚8点必须按时到观测点观测抄录科学数据。40多年间,上百位科学工作者代代相接,没有一人一次迟观迟抄、漏观漏抄,共积累下1200多万个科学数据,为青藏铁路的建设、尤其为二期工程的启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周怀珍与孙建民师徒俩当是他们的代表。可以在酷寒的雪窖中冻残双手,也不漏抄一个数据;寂寞得实在难忍了,就牵上相伴的狗在荒原上转啊转啊;数不清的春节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度过了,想家想得实在太难受了,就蒙上被子痛哭一阵,让泪水稍稍减轻一下心上那长长的思念。我们都还记得中央电视台播出的那个感人的场面,面对镜头,面对全国人民,也面对他们相守相恋了几十年的青藏高原,这个观测站的第一代科学家、在风火山观测站奋斗了22年、已经78岁的周怀珍老人泣不成声,只说出了一句话:“青藏铁路……终于……上马了。”而他的徒弟、在观测站坚守了28年的孙建民则只有哭泣,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么,能够有这些科学工作者为师,并成为他们生死相交的战友,这个队伍是幸运也是幸福的了。而能够与这个英雄的队伍为伍为邻为友,在这些科学工作者心上,一定也会感到欣慰与荣幸的吧?从他们的身上,我们不是也感受着战士的勇敢、战士的风采、战士的牺牲精神吗?

高原是幸运的,因为有了这样两支相友相知相亲相助的队伍为它献出所有的智慧与挚爱。

雕像:风火山人物群

吴邦国副总理曾经说过:青藏铁路要出世界级顶尖人才。我下面选取的这些个人物,也许还不是世界级顶尖人才,但是他们却创造出了世界级的顶尖工程风火山隧道。

况成明

作为风火山战役的组织者指挥者实施者,况成明可说是一举成名。他的眼光他的决断他的实干他的科学创新以及他的真才实学,都在整个战役中得到了创造性的体现。

有关他的报道已经很多,不想再复述那些大事,只想从几件小事走进他的风火山岁月——

就在大家谈风火山色变的时候,是他力主将指挥部一竿子插到风火山工地上。本来可以设在条件好海拔也低的格尔木,而且理由也充分,比如有人劝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况且把指挥部设在山上也不便于跟外界打交道。”他不为所动:“咱们的职工是在‘生命禁区施工,指挥部必须跟职工在一起,不能拉开距离,不能靠电话指挥!”

况成明的眼睛最会“逮”事。有一次他端着碗走到工友的桌前坐下:“今天中午几个菜?”“四菜一汤。” 况成明立即警觉起来,责问队领导:“怎么回事,指挥部明明规定‘六菜一汤,你们为什么只做四个菜?”队领导解释说因风雪太大,采购有困难。况成明生气地放下碗筷说:“那为什么不早报告?我们的职工在‘无人区干活,营养跟不上,要出大问题的!” 就为这两个菜,况成明当场做出处罚决定:队长、书记各罚款3000元。要求该队立即派人到格尔木采购,并责成指挥部办公室从指挥部机关食堂调剂蔬菜,以解燃眉之急。

风枪手赵士凌在掌子面作业时不慎将防水衣挂破,泥浆水湿透了他的棉衣,又被况成明的眼睛“逮”住。他爬上台车,二话不说就脱下自己的防寒服穿在工友身上。

2002年8月8日,当王耀欣将父亲王占吉的另一半骨灰也从兰州背到风火山时,是况成明想到了以中铁二十局集团的名义为这位风火山的功臣立上了一块气派的碑。他这是在为王占吉立碑,也是在向默默无闻的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们表达一份敬意。

“有钱的傲气,当官的霸气,普通职工咱不去关心谁去关心,他们才是真正干活的”,况成明向我说着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还告诉我,“都说我是名人,其实我是个苦人”。他真是苦过。风火山战役刚开始那阵子,他是最难最苦的一个人。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有人打退堂鼓不说,就为了他的较真,远在咸阳的家还遭到绑架孩子的恐吓;图纸到位晚及其它原因造成工程进度缓慢,又加上一家新闻单位凭空登出了“风火山死了十几个人”的假新闻,上级领导视察也不愿意到风火山工地停留了,甚至有了要换帅的传闻。他说那个难啊真有想死的滋味。但是他挺过来了,并与职工一起创造了奇迹,他说“大浪淘沙,金现河底”。

2003年6月8日,国务院副总理、青藏铁路领导小组组长曾培炎亲笔批示:“全体青藏铁路建设者要学习况成明同志‘不畏艰险、勇于创新,关心群众、大公无私的精神,在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上,一展新时代铁路建设者的风貌,夺取青藏铁路建设的全面胜利”。

李景超

我在格尔木才见到了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部第二任指挥长李景超。

想不到他这样年轻,更想不到他对中国古代文化这样熟悉,并能够大段大段地背诵孔子、老子的语录。还让我想不到的是,从格尔木到拉萨,一路尽是听到与铁路有关的上上下下各个方面对他的赞扬,赞扬他的协调能力与大局观。

其实,这个曾经入选集团公司首届十大杰出青年的指挥长,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他在财务管理上的创造与发明。一到风火山,他便迅速建立起了有166页的有关财务管理的6个办法。这6个办法被青藏铁路总指挥部树为标范。

特别是在民工工资的发放上(最多时,风火山上的民工达4000多人),他摸索出了一条可以在全国推广的有效办法。指挥部直接面对8个作业队,要求每个施工队必须将每一名民工的工资数额列表并由每一名民工签字,由指挥部直接将民工工资扣下然后再直接发放到每一个民工手中,从而杜绝了对于民工工资的克扣挪用拖欠等现象。考虑到要从350公里以外的格尔木提款,更考虑到民工集体居住时保管的困难及有可能发生赌博及安全等问题,发放工资全部改为发放存款的办法。每次由公安、财务到场,当场宣读各人的姓名、款额,当场发放到手。几年间,按时发放了近5000万的民工工资,没有出现一例迟发错发少发欠发的现象。

李景超向我们说起过一个细节。有一次,当挨次念过名字,各人拿着身份证将存款领到手时,突然一个民工高喊了一声“万岁!”这一声喊不要紧,立时就把大家都点着了,“万岁”声在风火山的工地上喊成一片,把天空中的滞翔的鹰都惊飞了。说到此处,李景超清朗的脸上神采飞扬。

丁守全

有一次铁道部部长傅志寰来到风火山,陪同的青藏铁路总指挥长卢春房指着丁守全向部长介绍:“这就是工地职工的保护神。”

这一称号名不虚传。

他在风火山制氧工程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那册为上山职工提供了正确行动指南的《风火山职工生活手册》,就是丁守全主编,也是青藏铁路全线的第一本。安营风火山之初,几乎所有的人都因为高原反应躺倒了。此刻,只有丁守全带着医生护士忙碌着,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检查,还辅之以鼓励、安慰。

其实老丁岂止是职工的保护神,当地藏民也与他成了莫逆之交。他为百姓看病,培养布巴力的女儿学习西医。是他深入藏民村,听取百姓因为铁路涵洞少而小、畜群无法通过的意见并及时反映上达。总指挥卢春房迅速将改变设计的方案汇报给铁道部副部长孙永福,孙副部长立即同意。现在,在炸掉的涵道处,已经建起了畜群可以顺畅通过的七孔桥。而为了这一修改,就增加投入400万元。

作为青藏铁路建设者医疗卫生的代表,丁守全有着两次堪称人生难忘的经历。一个是以一个工地医院院长的身份,参加了院士、教授、专家云集的全国职业病标准的审定会,并在会上做了有力的发言。以前高原病的标准,仅限于高原高血压、高原心脏病、高原红细胞增多症等。他用铁道兵10师官兵们在高原14年筑路岁月中所留下的后遗症的事实,提出了高原生活对于肾脏、肝脏的影响及蛋白尿的问题,提出了潜伏期可以长达15年至30年现象,扩大职业病范围、降低职业病门槛,被会议接纳,从而为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争得了权益。

而在西宁与拉萨召开的第六届世界高原病医学大会上,在一百多位世界高原病医学专家面前,丁守全更是代表青藏线的建设者,作了《青藏铁路风火山隧道医疗卫生保障措施的研究与应用》的重点发言。就这样,他由青藏高原,从一个部队卫生员,走上了世界卫生大会的讲坛。

任少强与罗宗帆

二十局集团公司副总工程师、科技部部长兼指挥部副指挥长、总工程师、风火山隧道出口施工队队长任少强是个低调的人。风火山上的每一项创新与科研工程攻关,都离不开他的组织与参与。采访他,他却兴奋地推荐罗宗帆:“你们写写罗宗帆吧,我那个队的副队长,自学成才,实干家,也是科研活动的强有力的实施者,他的事迹比我鲜活。” 接着就向我们介绍起罗宗帆的一个故事。有一天晚上12点,隧道里的挖掘机坏了。停工可是大事情,平时12小时就能完成4米的进度,况且停工长了还有塌方的危险。没有配件,要到80公里之外的碎石场,卸下那台挖掘机上的配件才能将其修好。“半夜三更的,罗宗帆就把我叫醒了。我一听,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不能耽搁,我们俩开上一辆皮卡就出发了。没有大路,车开在便道上,空旷而又黢黑的高原真是有点瘮人。赶到碎石场,老板还不耐烦,从屋子里扔出手电筒就不管了。11月的风火山,零下十几度,冻得人直打哆嗦。罗宗帆负责拆卸,我就负责打着手电筒照明加警卫。高原的狼多,这个时间又正是狼出没的时间,心里真是害怕,手脚冻麻了背上的冷汗却在一个劲地流。照明一会就得往周围晃晃,狼是怕光的。时间一长,电量越小光线越弱越近,罗宗帆要与铁疙瘩打交道,手冻僵了还得赶紧卸。那一个多小时也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等到4点多卸下来再赶回来装上启动施工,已经7点多了,他为施工整整抢回来7个多小时。

罗宗帆是在风火山隧道施工最艰难的时候,经任少强推荐而从别的工地调过来的一名风火山干将。这是真正的干将,当紧张的施工累得痔疮脱肛、坐卧不宁影响工作的时候,他竟然自己用剃须刀片咬牙割去。血流不止就蹲在洗脚盆上,直到拂晓创伤处结痂。

这个硬汉又有着又热又软的心肠。穷苦人家的出身,让他对一线的工人、民工有着别一样的情感。他体恤他们,理解他们,平等地对待他们。虽然队部离隧道只有十几米远,可他一到风火山就将铺盖搬到隧道里,他说就得跟工人一个样。离隧道贯通还有两个多月的2002年8月,他遇到了两个饿倒在隧道出口的青海土族汉子。是他拨开围着的人群,让炊事班给他们做上饭,又安排医生给他们查体,而后竟然还为他们在工地上安排了一份工作。这两个来自青海互助县的汉子是一路走来,找了好多单位全没人答理。在出口施工的300多民工,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他们纷纷议论着一个话题:跟罗队长干,豁出命也值!

罗宗帆也许没有理会,民工们对他更有着一层爱。当他被5只狼围困着的危急时刻,是民工们一呼而出,舍命为他树起了一圈人墙,其中就有那两个土族汉子。这年的11月1日,风火山的民工全都下山冬休。处理事务到11月底才回到格尔木集团公司指挥部的罗宗帆,一进院子就被那两个土族汉子抱住了,他们哭得泪人似的,说等他等了二十多天了,就是为了道一声谢,就是为了给他们的恩人送上一点苹果。他们说是罗队长让他们挣了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的这样多的钱,两万多元那,孩子念书的钱可不用愁了。罗宗帆也落泪了,只拿了他们一个苹果,让把其余的带给他们家中的老人与孩子。临别,细心的罗宗帆又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抄给他们,还嘱咐:将来有工程,再请你们来。

这两个土族汉子,一个叫马进元,一个叫张海涛。

“还是谈谈你吧”,我们催任少强。风火山工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谈起自己他却淡然得很:“风火山对我们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既是关系到生命与健康的严峻的考验,又是一种一生也难得的机遇。我内心里就喜欢新的挑战性的东西,它会给人带来兴奋与创造力。要说挣钱的地方,多的是,但是在这样的国有大型企业里干风火山这样世界关注的大工程,能够给人一种荣誉感。我觉得这种精神上的丰富与满足,比当个拥有许多钱的老板快乐得多。我的儿子在学校里一说爸爸在青藏高原修建青藏铁路,在风火山上打世界第一高隧,同学们都羡慕得眼睛放光,你说这用钱能买得到?”

境界:董事长与党委书记

大海与大海相融,就会汇成浩瀚的大洋。山峰与山峰相接,就会组成绵延的山脉。董事长余文忠与党委书记周玉成,就是以大海一样的胸怀与山峰一样挺拔的人格,带着这支队伍闯过了一道道关隘,走上了一个国营大型企业所能达到的罕见的境界。

他们联手合作的时候,这个集团公司的流动资金已经不足30万元,处于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的末位。6年过去,这个集团公司实现了三次大的飞跃式发展,已经实现年揽工程200亿元、产值100亿元、利润1亿元,一下跃为中铁建总公司的排头兵。一系列在国际国内有重大影响的工程相继在他们手中诞生——获得鲁班奖的苏州官渎里立交,获得詹天佑奖的重庆华蓥山隧道,桥面高达154米的洛川亚洲第一高桥,我国第一座不对称斜拉桥宝鸡代家湾渭河大桥……2004年到2005年,集团公司在非洲国家安哥拉先后承揽到罗安达铁路大修工程、罗安达新机场工程和1500多公里的铁路工程建设任务,使集团公司海外工程总额超过了190亿元,开创了我国建筑业海外承揽工程的新纪录。自2003年以来,企业承揽、产值、利润等主要经济指标连年在中铁建总公司系统位居榜首,企业连续4年被中铁建总公司评为“四好班子”,生产经营、资本经营,国内市场、国外市场,硕果累累、红红火火。如今,他们正瞄准“建筑业排头兵、国际化大集团”的目标,万众一心,昂首挺进。

在青藏铁路竞标夺标的最紧张的时刻,余文忠带领一班人马在京“作战”,周玉成则在后方指挥群情激昂的请战活动。周玉成可以在班子的民主生活会上,动了感情地从领导才能、敬业精神、管理水平、精神状态等8个方面谈他向余文忠学习的心得。而我去上海采访余文忠,他则夸奖老周是有思想敢作为的“我们的好班长”,并说是他极有创造性的思想政治工作为集团公司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支持与保障。6年岁月的共事里,他们像兄弟一样将两颗心融成一颗心,再共同团结起14000名职工,将二十局集团公司这艘远洋战舰驶向辉煌。

在上海采访时,余文忠正在生病。然而谈起企业,谈起企业的职工,他的话稠得如窗外淅沥的春雨一样——2000年一上任我就对大家宣布,要当一个年年有余的局长,绝不当一个多余的局长,不行年底就走人,绝不赖不拉叽的占着毛坑不拉屎。人生就争一口气,就得自己跟自己较劲。一万多人的企业,加上职工的全家,再加上配属人员及其家庭,企业的兴衰几乎关系着近20万人的生活,我们当领导的如果连个决策也做不好,那就简直是失职、是犯罪。市场经济走到今天,主要领导必须要站高看远,要以振兴企业为已任,要把职工当作自己的兄弟姊妹。他们比我们辛苦,家属又大多在农村,都是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干,好多与我一起入伍的战友至今还在一线干退不下来。我们领导有小车,出了成绩还有荣耀奖金,工人呢?所以我坚决主张先个人后国家再集体,把企业的利益一定要分给职工,谁克扣职工的劳动定额谁就必须下台,小河没水大河才干嘛!要知道这些成绩是全局一万多名职工拼命拼来的,不能将成绩全记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光上级高兴不行,光考虑个人进步有啥意思,得让职工高兴了企业才有前途。余文忠曾经在山东孔孟之乡的济宁干过,他的先职工后国家再集体的主张,其实与有着浩然之气的孟子是相通的,孟子的话是:民贵君轻社稷次之。

春雨已经将上海的夜淋湿,我看着躺着不能动的余文忠,心想,这个躺着的人要比好多站在高岗高枝上却一心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的人高大。他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心脏动了两次手术、已经安装了5个支架却仍然为了职工的安全与青藏铁路的建设9上风火山的周玉成。

他急着上山,职工、同事却急着阻拦。什么法都用了,全部无效。大家见劝不住了,就想出了高招,搬出了2001年青藏铁路开工时曾负责过朱镕基总理保健工作的杜智敏少将,说明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上山极其危险。人家是专家、将军,老周不能不给面子。谁知回到指挥部他依然“我行我素”,作着上山的准备。再劝,他就真的急了,这个行动大于语言的党委书记,话也难听得多了:“我知道有危险,可是职工在上面长期施工不是更危险?职工能够在上面住下,我就不能上去看一看,给大家鼓鼓劲?再想想那些长眠在青藏线上的战友们,那可是200多个曾经活蹦乱跳的战友,把命都拽这里了,我上一趟风火山就不行?是谁定的规矩只有领导的命值钱?如果我连个风火山都不敢上,我这个党委书记也就算球了!”

一次、两次……九次,谁也拦不住他。暴风雪把路封了堵了,那就在格尔木等,等雪停风小了再上。再上,路上又发生了严重堵车的情况,他还是回到格尔木等,直等到车行路通。

谈到九上风火山,老周自己也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楚其复杂的内心感觉,他说这是一种情感,是一种良知,更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从五十年代我们这个群体就开始了青藏铁路建设的接力赛,一棒接一棒、一代接一代跑到今天,形式上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巧合,而实际上则是历史的必然。这支队伍几代人几十年的传承,铸就了宝贵的企业精神,这种精神也可以叫做风火山精神,它是企业发展壮大的永恒动力,也是民族精神最闪光的部分。”

我想起西藏尼洋河中的那个中流砥柱。陡峭的大山夹紧着尼洋河,它于奔腾而下的雪水里稳稳地挺立着,毫不动摇,千年万年。周玉成与他的兄弟余文忠,不也是这样的中流砥柱吗?他们稳稳地挺立着,毫不动摇,为步履艰难的国有企业硬是开出一条生路来。

短短的20天里,我们一步步亲历了青藏高原的博大,亲历了它的雪山圣湖、蓝天白云和它的冰雹雷电、烈风暴雪。短短的20天里,我们更一步步循着这条横贯青藏高原的钢铁“大运河”,去寻访共和国与这支队伍近半个世纪的足迹。与这些相比,头疼欲裂的不眠之夜和心脏不适的恐惧都不算什么,因为我们在这短短的20天里,走过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这些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们,不仅创造着时代的奇迹,也站在时代的前端引领着时代。

从20世纪铁十师打通的世界第一高隧关角隧道,到21世纪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打通的世界第一高隧风火山隧道,我们穿过它们也是在穿越时间的隧道。在这时间的隧道里,不仅有一条伟大的铁路正在成为中华民族强劲的动脉横空出世、浩荡西行,还有一种崇高的精神正在成为人类文明进程中新的标高崛起高原、巍然矗立。这种崇高的精神,便是风火山精神和以风火山精神为代表的青藏铁路精神——以人为本,科技挂帅,挑战极限,创造奇迹,不怕苦,不畏难,不惧险,敢为世界先。

因为有了他们,在中国地图广袤的西部——那片曾是空白地方——从此就将出现一条粗粗的红线,并与它身旁那两条由长江、黄河组成的蓝色的粗线一起,成为传承人类文明的“江河之源”。 不管时世怎样变迁,不管岁月怎样弹指千年,人民永远不会忘记,历史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支传奇般的队伍,将成功的喜悦装在心里,又背起行装,迈开大步,向前,向前,只留下隆隆的列车去开启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明天。

节选自长篇报告文学《昆仑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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