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怡
寒假还未过完一半就已然来到学校。校园里空空的,平时热闹的校园现在煞是冷清。
现在已是晚间了,我,坐在学校的一间教室里。偌大的教室里空无一物,除了一地的狼藉,还有我。这是一个已许久没有人气的地方。周围是死一般的寂寞,偶尔传来人走过和说话的声音。瞬间的声响乍惊了永久的沉静,像一池湖水被风浅表地惊扰过后,依旧又波澜不惊。
白日,在学校里走动。走在校园间的小径上,很静,极静。四周都是树,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低矮的灌木四处乱窜,落光了叶子的,还有依旧墨绿的,都在努力地生长着,竭尽全力地舒展自己的每一片叶子,争取每一缕的阳光。它们从来就在这生长着,一直都是,还有它们的子子孙孙,将永不停歇地繁茂。
冬日里的太阳难得一见,然却又是那般地和蔼可亲,不温不火。暖暖的,亲亲的,也才总让人感到喜气洋洋,或许,这应该是幸福的感觉?也许,也正是它的温顺,才总也透不过那防护层般的树木。抬头,树很高,非常茂密。带着叶的树枝,为数不多的墨黑的叶子在冬日的风里坚定着,不再年轻,却是生命的厚实与沉淀。光秃秃的树丫,简单的线条构成错综复杂。我不愿将它想成为颓废派大师笔下的画布,更愿它是孩子笔下的涂鸦,蓄势待发。碧蓝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任树枝树丫纠结缠绕着将它划得支离破碎。太阳睡眼惺忪地看着这一切,而我亦是一块块的几何图案被枝桠拼凑起来的,一小缕一小缕的光透进来,映在身上,忽明忽暗。小朵小朵的光斑沁染成一片清淡的鹅黄,似乎是天堂的召唤又像极他的目光,含情默默,温存沉醉。
学校里有一条小道,两侧都是高大的梧桐。穿行其间。树枝上还挂着些许大片的叶子。地上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整整的一大片,在阳光下蔓延成一片浓烈的金黄。行走于上,干枯的叶子便发出啪啪的声音,华丽而热烈。我知道,它们碎了。冬日里的风迎面吹来,轻轻地划过脸颊,再从发端悄然溜走,不着一丝痕迹,只有树上的梧桐叶齐风翻转。终于,它脱离了母体,可以开始随着风儿自由飞翔了。看它,忽而轻盈高跳,忽又旋转着下沉,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天地间的舞台上随心所欲地独舞着。可它仍旧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最后还是沉醉着回到了大地的怀抱。大片大片枯黄的梧桐叶,如婴儿的小手般自然地蜷握着,一如来时的模样。它也会碎掉的,我知道。
教学楼后面的空地上。一小堆篝火灼灼燃着。一位老婆婆正拿着猪脚燎毛。看见我,热情地邀我烤火。一块褐色的大石头透着寒气,突兀于地面。我坐在她身旁,看着她蹲在那细致地做着手上的活儿。这都是年前乡下老家里的人带来的,就这也就算是敬重你的了,她说。火焰跳动着,她的脸被烘得绯红,像两块高原红,我只是看着她。明天就过大年了,我的儿子媳妇要回来吃饭,我要用这猪脚炖鸡给他们吃。她依然说着。我看着她,依然也只是看着她。我们不再说话。她做完她的事就走了,她让我继续烤火,留下了一小把柴,是些随处可得的枯枝败叶,还有人走火灭的叮嘱。
将柴全丢进了火里,顺着风,青灰的烟顿时弥漫了四周,包围了我。我闭上眼,不能呼吸。停止了片刻的本能的动作,真切地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最原始的活动。我,还活着。轻风渐小,四周明朗起来。烟,撮合成了一股,如丝缎般光滑,像花一样娇嫩,像杨丽萍的手那样舞动着,纠缠着,不断上升,上升。谁也截不断,也阻挡不了,有一种力量让它坚持着。清蓝清蓝的烟,像神情幽怨的妇女,袅袅飞升,盘旋清逸,最后终于消失在无际的天际中,与天的蓝交融了,再不分彼此。火一下子大起来。火焰努力地向上蹿着,一大捧的金红,让我又看到了自己孩提时的眼睛,蕴涵着露珠的光,忽闪着明亮,曾打动过多少人的心。静静地坐在篝火前,没了思考,没了言语,周围也都一如常态地静谧着。篝火中树枝的噼啵声,我很喜欢干脆有力,浓烈又荒芜。火焰渐看渐矮,很快不再有明火,突然寒气扑来想要填满这瞬间的空白。行走着会更温暖些,我想,离开吧。于是,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火堆拨开,让它与空气再次亲密接触,最后一次燃烧,然后走向终结。边缘漆黑的炭灰绕着猩红闪亮着的燃烧过的树枝,又一小阵的风,让它们用尽平生最后一点能量迸出了最美丽的光,此起彼伏,如霓虹一样繁华闪烁,似星星般明亮眨眼。但它们随即就蒙上了灰白色的轻纱样的微尘,由表及里,直至全变成了灰。我知道,它们终于耗尽了真身,纱般的灵会顺着风飘渺开去。
我,起身,继续向前行走,迎着无限好的夕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