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萨满文化的精神家园

2006-02-02 06:24傅宗洪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12期
关键词:端木蕻良萨满大神

徐 莹 傅宗洪

宗教学者称中国东北和西伯利亚不仅仅是萨满教发源地之一,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地区萨满教表现得最为典型和完整。我国东北地区作为萨满教发源地之一,其含义比较广泛,包括原始巫术与原始宗教。

萨满教产年于母系氏族社会,其萌生、形成、发展、演变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岁月,在我国古籍中,最早出现“萨满”一词的是记载女真人的“珊蛮”(即萨满的异译)。南宋徐梦革所撰《三朝北盟会编》载:“ 室(即完颜希尹)奸滑而有才…… 国人号为珊蛮。珊蛮者,女真语巫妪也。以其通变如神。”首创女真文字的一代名相完颜希尹是个通变如神的女真萨满。[1]同时,“萨满”在中国亦写成“沙曼”、“萨玛”、“沙玛”、“撒麻”、“撒瞒”等字样,以前一般认为“萨满”的含义是指明“激奋者”、“癫狂者”、“疯狂之人”,富育光先生经过对满语、赫哲语、锡伯语、鄂温克语、鄂伦春语中“萨满”一词词根的考查,证明“萨满”一词真正含义是“知道”的意思,即萨满是最能知道、最能晓彻神意,沟通人神联系的中介者。[2]萨满教是万神殿,即多神教,它的基本观念是有灵论和有神论,认为在世界上有神灵世界的存在,认为广阔宇宙间所存在众生物和无生物以及人自身客体外的一切存在都可知称之为神,而人要将自己的意愿传达给神,乞求神的庇护保佑或得到神的相助,人神之间得以最终交流沟通就要通过“萨满”这一中介才能实现。“萨满”是具有通神的能力,得到神助,用神法知道神异现象,沟通人神世界的人。

在东北历史上,萨满教是一种最古老最有影响力的原始的土著的民间宗教形态,是东北文学及民间文化的母源,东北文学浸透了萨满教精神,同时这种文化精神以一种非常稳秘幽微的方式参与到社会生活当中,不仅影响着人们对于文学、艺术审美等方面的选择和取向,同时使东北人民的日常生活也迥异于其它任何一个地域民族。在萨满文化的氛围中,东北作家的创作充满了神秘而灵动的色彩,萨满教文化因子不仅仅作为文学创作的因子而直接呈现于文本之中,更为重要的是其浸透在东北作家创作中的一种文化神蕴。

(一)文学作品中的萨满神事活动及信仰体系的突显

东北作家作品中不乏大篇幅的跳大神场面描写和萨满神话的细节处理。“跳大神”在东北文学作品里的出现多已汉化,在其初始阶段,新萨满在祭祀中常充当老萨满的助手——“栽立”,即侍神人,当萨满神灵已附体的时侯,他是代表神在讲话,而“栽立”则代表族人答话。萨满歌舞时,栽立配合默契,所以整个祭祀中栽立发挥了重要作用,故有“三分萨满,七分栽立”的俗谚。[3]东北作家萧红的《呼兰河传》、端木蕻良的《大江》、《大地的海》等作品中不乏汉化跳大神场面的精细描写。《呼兰河传》中第二章开首就是描绘大神的:“大神是会治病,她穿着奇怪的衣裳 ……开初,她并不打鼓,只是围起那红花裙子就哆嗦……她的对面摆着牌位,牌位上贴着红纸,写着黑字……大神的旁边,还有一个二神,当二神的都是男人……有的大神,一上手就百般的下不来神,请神人家就得赶快的杀鸡来……二神嘴里喝:‘大仙家回出了,要慢慢地走,要慢慢地行。大神说;‘我的二仙家,青龙山,白虎山……夜行三千里,乘着风儿不算难……”[4]邻居街坊感慨兴叹,仿佛请大神不是为了治病,而是在庆祝或是演出,萧红对于跳大神场面的描写与原始土著民族的萨满仪式已经有所“变形”和“改装”。在描写的同时,作家一方面对萨满教持否定态度,也隐约地渗透了对于这种“跳大神”仪式能够娱乐乡间民众,散发出纯朴自然的风姿而感到庆幸,在蛮荒的东北土地上,生出了萨满文化,丰腴了东北这块土地,使东北民众在精神压抑和肉体拘谨的现实生活中,得到某种错乱的满足。

萨满教作为一种自发产生的自然宗教,它认为自然万物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能够以超乎想象的神奇力量,对人们的生活施加利害影响,萨满教的万物有灵论,即可称为“十方万灵神”,日、月、风、雪、雷、电、动植物无不为神灵所在,其信仰体系可分为自然神诋、动植物神诋、英雄祖先神诋。萧军在《第三代》中赞颂了三棵神松历经大火而依然傲然挺立,不屈不挠的顽强生命力,这同萨满教中的树神崇拜观念及其文化精神同构同契,具有相同的文化渊源。端木蕻良《大地的海》中让农民艾老爹和儿子艾来头在原始森林里寻找到了“神力”,并以此作为抗击敌人的神界源泉。在萧红笔下,东北地区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等一切自然景物,都展现着人的情感和神的灵性。生长在东北地区的萧军、萧红及端木蕻良对于自然景物寓意的不期而遇的描写,使他们在地域文化精神方面具有一定的趋同性,存在着相同的文化基因,在创作上时而现出万物有灵观念的光辉。

(二)流淌着的萨满文化底蕴

苦寒的自然环境诞生了萨满文化,反过来萨满教文化又影响着人们对恶劣的生存环境的适应能力,陶冶了人们异常旺盛而骁勇强悍的生命意志。萨满跳神作为一种宗教信仰活动,不仅表达了民众驱病禳灾,乞求保佑的生存性、世俗性、功利目的,而且在深层中表达了人类在征服自然,战胜苦难与极限,使主体精神得以自由实现,在永恒和无限中自由地创造自身、解放自身的意愿。如果说萨满教是东北人寻求精神解放的一种宗教手段,那么勇武雄强的匪性精神,则是东北人在萨满文化浸润下与一切生存厄运做斗争的一种特殊的原始旺盛的生命力,更多地张扬了人的个性自由。东北作家中有些以勇武雄强的匪性精神为依托,刻画了众多具有“原始野性生命力”的“匪”,如萧军的《八月的乡村》、《第三代》,骆宾基的《边陲线上》,端木蕻良的《科尔沁旗草原》、《遥远的风砂》、《大江》。

东北地处儒家文化的边缘地带,传统文化的思想观念相对松动,加以萨满教文化所崇尚的万物有灵,万物所具有的强悍的生命力,使东北这块土地上的作家表现出一种迷狂式的激情,他们的作品跳跃着的是灵性的种子和力量。

注释:

[1][3]王宏刚、富育光.满族风俗志[M].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1.

[2]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M].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

[4]萧红.萧红经典文集[M].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

(徐 莹,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傅宗洪,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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