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赏析

2006-01-30 06:51张芳明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6年11期
关键词:朦胧诗童心流浪

梁小斌,1954年生,山东荣城人,曾下乡插队落户,后当工人。1972年开始诗歌创作,是“朦胧诗派”的代表诗人之一。1980年发表《雪白的墙》、《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引起巨大反响,成为朦胧诗的经典之作。有诗集《少女军鼓队》、随笔集《独自成蛹》。其诗风格单纯明快,语言简洁透明,意境优美,深受人们喜爱。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首次刊载于《诗刊》1980年10月号上,同《雪白的墙》一起,展示了一代人的精神痛楚和对理想、信念的追寻,给当时的中国诗坛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给当时的人们带来了一次心灵上的震憾,被视为新时期朦胧诗的代表作品。

同顾城一样,梁小斌也总是以一颗童心看世界,他曾宣称“不管多么了不起的发现,我都希望通过孩子的语言来说出”,并由此认为“单纯性是诗的灵魂”。《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正是以一个孩子的口吻描述了一个失学的儿童或一个流浪的少年要找回他“丢失的钥匙”的过程。

这个过程分为丢失钥匙和寻找“丢失的钥匙”两个阶段: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这是少年童音的呼告与哀怨,是对曾经拥有的东西失去的惋惜,其中也包含了孩童向历经沧桑却依然慈祥的母亲(中国)的忏悔。这一句总领全诗,揭示主旨,沉重的话语勾起人们对刚刚过去的历史的回忆。

“十多年前”,因一时狂热丢失了钥匙。没有“钥匙”,则回不了家,打不开装有童真、童趣的“抽屉”,也打不开盛有纯洁爱情的“书橱”,惟一的选择是流浪——一种心灵苦旅的疲惫与折磨。这是一代青年人苦难的经历,他们受极“左”思潮的影响,被一时的狂热所蒙蔽,盲目追求所谓的“革命真理”,随波逐流,结果却丢失了自我,浪费了青春,最后不得不踏上流浪的旅程。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苦难的心灵”使“我”“不愿再流浪了”。“钥匙丢了”,则意味着失去了童真、真诚、善良、温暖、爱等“美好的一切”;寻找丢失的“钥匙”,就是要反省自我,追寻人生的意义和灵魂的归宿。

这是一个艰难的探索过程。尽管“天,又开始下雨”,但“我”并没有失去希望。“钥匙”代表了崇高的理想,坚定的信念,和那曾经失去的“美好的一切”,“我”坚信那“丢失的钥匙”是不会被风雨腐蚀的,它经受得住任何风吹雨打,它不会“锈迹斑斑”,“我要顽强地寻找”,“我”向太阳呼告,希望太阳的光芒“为它热烈地照耀”。在这里,“我”是一个执着的追寻者,“我在这广大的田野上行走,/我沿着心灵的足迹寻找”,同时“我”又是一个冷静的思想者,“那一切丢失了的,/我都在认真思考”。

诗人把“钥匙”与“中国”并列,把“钥匙丢了”与“十多年前”“沿着红色大街疯狂地奔跑”相连,使得诗的内涵一下扩展到一个纵深的历史背景之中,使人很自然地联想到“文革”中的十年浩劫,诗的深厚的历史内涵由此产生。诗人把象征与写实结合起来,通过对一把“丢失的钥匙”的寻找,从深层意义上暗示心灵道路的回归,暗示对历史真实的寻找与思索,对健康的精神、美好的理想、甜蜜的爱情、幸福的生活的向往。全诗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从轻率、狂热到失落、迷惘,再到思索与探索的自我否定与自我超越的抒情主人公形象,给当时思想解放的中国诗坛,带来了永久性的启示与诗意的新开拓。“苦难的心灵/不愿再流浪了,/我想回家”,成了一代人的心灵象征。

梁小斌的诗歌带有强烈的“个人化”色彩。他选取的多为细微的、日常的、更具私人性的意象,如“钥匙”、“画片”、“三叶草”、“墙”、“苹果酱”、“野菊”等,以此来表现复杂的个人意绪或重大社会历史主题。《中国,我的钥匙丢了》突出地表现了这一特点。诗人巧妙地选取了生活中的普通事物——钥匙作为意象,普通生活事件——丢失钥匙作为总体象征;“钥匙”是家与温暖的象征,是正常、有序生活的体现。诗人把这一生活用品意象化、精神化,使它的物质功能延伸、扩展到精神世界,这钥匙便成了打开心灵、精神乃至历史之门的象征。诗人以个人化絮语,汇入当时使诗人们源于苦难记忆的追述与沉思的合声。

梁小斌诗歌的另一特点是童稚,即诗歌中孩童般纯真的视角和语气。他喜欢用一种孩子般稚气的语言,来表达他对生活的感受。《中国,我的钥匙丢了》处处体现着作者的一颗童心。但孩童的眼光、语气只是其诗歌视角的一个层面,它不足以形成诗境的全部,更无法替代诗人对现实的思索。因为这颗童心是沉重和痛苦的,诗人的心灵也是失落的。诗人并不是简单地表现这种失落,而是用它折射出一个民族的历史进程,引起人们对这个民族刚刚走过的路程的反思。一个重大的社会历史主题,诗人却用一颗童心把它寓于一个细小事件——“丢失了钥匙”之中,可谓匠心独运。作者以一颗童心看世界,看到的不是一幅童话般美丽的图画,而是一段没有童话的历史,这正是本诗的深刻之处。

口语化也是这首诗的重要特色。诗人有意选择生活化的语言,不仅保留了思绪的鲜活性,而且显示了切近、贴合以至非此不可的优势,使得这首诗通俗易懂、易于传诵。同时,这首诗在形式上也很自由,没有固定的格式,完全遵从思绪的发展,阅读的过程也是情感陶冶的过程。散文化的形式,极度诗化的文字选择,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的确是风格独特的佳作。

(张芳明,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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