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中见人性

在文学作品中，对比的手法经常被运用。善与恶、美与丑、悲与喜、爱与恨、盛与衰、荣与辱……一经对比，便泾渭分明，妍媸毕露，使作品的感情抒写更为强烈，人物个性更加鲜明，主旨更加突出，从而产生更大的艺术感染力和震撼力。

高中语文课本第四册《雷雨》（节选）是剧本的第二幕，是整出戏中最精彩的场面之一。这幕戏写了情人相见、母子相见和父子相见；这场戏中就很好地运用了对比的手法，通过写周朴园和鲁侍萍对三十年未见面而且处境和地位与自己刚好相反的儿子的不同态度，表现了他们迥然不同的性格和思想感情。

当周朴园得知那个在门房等着见他、领头闹事的矿工鲁大海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时说：“什么？鲁大海？他！我的儿子？”短短一句话中竟有三个问号，一个感叹号。这反映出了他的复杂的心理活动：疑惑——鲁大海真是我的儿子吗？紧张——鲁大海真是我儿子会威胁到我的声誉和地位，怎么办？愤怒——我的儿子竟鼓动工人罢工来反对我。设防——决不能承认这样的儿子。照一般的情理，父子离散重逢，应表现出高兴的心情，但周朴园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名誉和地位，自私自利之心占了上风，竟没有半点父子真情。

而鲁侍萍对待儿子的态度则完全不同，她断然拒绝了周朴园给她的所谓补偿（尽管她非常需要钱），却流着眼泪请求周朴园允许她见一见自己的萍儿：“我——我——我只要见见我的萍儿。”三十年来鲁侍萍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然而对她来说钱并非最重要的东西，只有留在周公馆的大儿子令她牵肠挂肚，因此，不惜流着眼泪恳求周朴园。由此可以看出她思子心之切、爱子情之深。

当鲁大海站在周朴园的面前时，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周朴园依旧摆出资本家对待工人的冷酷面孔和傲慢态度。先是明知故问鲁大海的名字、有什么事，然后是对鲁大海卖关子、耍手腕儿。在诱使鲁大海说出工人代表比“只认识洋钱结合要可靠的多”后，周朴园才拿出工人已经复工的电报。当鲁大海说出电报是假的来离间罢工工人代表的话后，周朴园才拿出另外几个工人代表签字的合同，显示了他的老练和狡猾。进而还嘲笑鲁大海：“矿上的工人已经在昨天早上复工，你当代表的反而不知道么？”还教训鲁大海：“傻小子，没有经验只会胡喊是不成的。”最后竟然恶狠狠地向鲁大海宣布：“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说话——矿上已经把你开除了。”他对儿子的绝情绝义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他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因为鲁大海是 “罢工闹得最凶的的工人”直接威胁到他的利益外，最主要的原因是鲁大海是被他抛弃的亲生儿子，鲁大海留在矿上，随时都可能使他三十年前做下的“不体面”的事情曝光，威胁到他的名誉和地位。在整个过程中他完全是站在自己的利益上，自私自利之心占据着绝对上风，我们看不到他有一丝的父子之情。对待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也就不难理解周朴园故意让江桥出险淹死两千二百个工人以克扣每个性命的三百块钱是怎样的灭绝人性了。

鲁侍萍又是怎么做的呢？在周朴园和鲁大海交锋时，周萍也出现在客厅里。看着自己朝思夜想的儿子，侍萍的内心在经历着怎样的情感折磨啊！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忍受着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的痛苦，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她明白周萍的地位、教养“不容他承认这样的母亲”。在内心激烈复杂的斗争过程中，侍萍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留给了自己，这是怎样的爱子情深啊！她三十年来“一个单身人，无亲无故，带着一个孩子在外乡，什么事都做：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子，在学校里伺候人”，还嫁过两次，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鲁大海的成长与侍萍对他的抚养和影响是分不开的。周萍却让她失望了，他竟然蛮不讲理地打了鲁大海，直到这时侍萍才忍无可忍，愤怒地喊出了“这真是一群强盗！然而，我们又从侍萍“你是萍……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和“我是你的——你打的这个人的妈”的愤怒喊声中感到：侍萍是多么想喊一声萍儿，多想告诉周萍“我是你的妈”。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周萍的行为使她明白：周萍的教养和地位不但“不容他承认这样的母亲”，而且他自己也决不会承认这样的母亲。侍萍怀着惊讶、痛苦、失望、愤怒的复杂心情“呆呆地望着周萍的脸”，哭着同鲁大海一起离开了周公馆。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对儿子的爱，无私的、不图任何回报的爱。

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为了自己的荣誉、地位和尊严，周朴园什么卑鄙的手段都能施出来，什么可耻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哪怕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同样是对待自己的儿子，鲁侍萍什么委屈都能受，什么痛苦都能忍。作者通过同一见子场面中周、鲁两人对待儿子截然不同的态度的对比，使周朴园冷酷、自私、狡诈、虚伪的性格更为突出，使鲁侍萍的善良、正值、无私的性格更为鲜明。同时，周萍和鲁大海虽为亲兄弟，由于生活环境的不同、受的教育、影响不同，在这一场面中也表现出了迥然不同的性格和爱憎感情，对比也是十分鲜明的。恩格斯说：“我觉得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在他做什么，而且表现在他怎么做。”《雷雨》中的这场戏正是通过对人物“怎么做”的对比描写，卓越地刻画出了人物的不同个性。

（臧立芬，河北威县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