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手袋里的两双鞋

2005-11-21 09:56
江河文学 2005年5期
关键词:草鞋扬州成都

文 年

如果是爱情的陨石,为什幺一下子飞来两块

我一直很自信地以为,季乃让、余多多是飞到我身边的两块爱情陨石。我怎么也得捧手接着一块。

他们一同从广州飞来,都享有北大硕士学位头衔,在他们没有到来的时候,我与两个低届女校友宛琢和玉珉合租一个三房一厅的大套,半个月前,她俩一路跳槽到南市一家法资,那里提供公寓。空出的两间正好给他们。上班时,我们在公司的大写字间办公,余多多坐我前面,季乃让坐我后面。

下了班,我们三个人像过日子似的,一块儿就着一个厨房,任由我烧着各种四川风味给他们饱尝。这个时候,高大帅气的季乃让就会不停地拽着他辣得红红的鼻子,满脸幸福地对我说:“梅纽茵,我要求总部把我派到西南片来,我算是选对了,不然,我哪会天天享尽人间美味呀!”然后他就会望着我怪怪坏坏地笑。这一笑,倒使一旁的余多多不好意思了。我用筷子戳戳季乃让的脑壳:“吃也不能让你安分,你倒说说,你到成都来,就是为了饱口福的吗?”他护了耳——他知道我接下来就要揪他的耳朵了:“不,不,梅纽茵,我到成都来,更重要的是为了饱眼福!”他边说边护住了整个脑袋,任怎样也拦不住他蹦出的声音:“你不知道,在北京上大学时,就有人告诉我,到了成都,你才后悔结婚,所以啊,我是蹩着劲要找个成都美媚做老婆的!”可我还是揪住了他的耳朵:“我得先代表成都妹捞顺溜了你,再让你做成都姑爷!免得你这双鸟嘴作贱人!”吃过闹过了,我们却一如既往地做着好朋友好同事好同屋。

可第二天早起,牙刷也堵不住季乃让的嘴:“梅纽茵,你千万别洗漱,让我们就把你当早点吧,你脸上残留的睡容也让人馋涎欲滴呀!”漱了口,他还没完:“真的,那天我到西南财大去,我还在橱窗里看到你,美女兼才女,毕业都三年了,母校都舍不得把你的靓照撤下来,可见魅力呀!”

你说,这人,叫我怎么骂他?

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那样,见到我就坏坏地笑,然后又跟余多多挤眉弄眼,每当此时,余多多总是静静地呆在一边,作壁上观,要么眼神低垂暗暗在我脸上流连,那样子就像受了欺负要我庇护。我就警告:“季乃让,你别老跟余多多过不去啊,小心我捧你!”季乃让就非常伤心败气地对余多多说:“天,我是绝望了,来成都不到半年,她就这样心疼你了!”

这更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他们两人一定藏了什么秘密,到了晚上下班,我对季乃让说:“你不说出你坏笑里的秘密,小女子今晚就让你们喝西北风……”季乃让立马抱拳作揖:“我说我说,你千万别罢厨啊让我们饿肚子……”

天,我都晕了。这两个满腹经纶的家伙。一到成都就把我给当作了一个赌注。

那天,3月18日,成都的天气漫着浓浓的雾,以至上午由广州飞成都的航班一直到下午才到港。所以,我整个上午都在机场里挨过,午餐还是公司里的司机给买的盒饭。如果不是老总给我下死令,要我在机场候着,我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有死等他们的耐心?可是,下午4点,飞机到港了。我只去了趟洗手间,晚了两分钟,就错过了出站口,两个家伙却四处转悠,令我满机场好找,忙给他们打手机:“对不起,两位先生,你们在哪里!”声音回过来:“久闻大名,梅纽茵,我是季乃让,我和余多多正在候机大厅等着!”然后挂了电话!

我疾飞着奔向大厅时,却突然想着,机场进进出出那么多人,我却并不认识他们呀?回头想起,我曾用电脑打印两人名字,可这时候却忘在车上。于是把电话再打过去,告知在9号门那儿!我也顾不了许多,告诉他们我穿咖啡色筒裙,着红披肩:“你们看到了就喊我啊!”我快步从大厅朝外走,还没有收线,就听见喊:“红披肩——”

我怎么知道,就在等我的那会儿,他们却站在那儿打了个赌:谁先发现红披肩,谁一定要把她唬到手,让她嫁给你!所以,在余多多率先喊我时,季乃让就愣呆了,他附在余多多耳边说:“天呀,你果然是艳福啊,瞧,多标准的成都美女!”

余多多可不像季乃让那样张扬,他睿智却不多言,季乃让把故事讲到这儿,余多多的脸已是胀得绯红,很显木讷,又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纽茵,都是季乃让出的馊主意,我没有……”话还没有说完,被季乃让抢了过去,学舌着喊:“纽茵,我没有……”把余多多眼睛都快气绿。我大笑得直想奔上去搂他们,我只是心里想,这两个人真的把书读得迂了。

可是夜里,我却失眠。两个人总迭现着呈现在我面前。真的,他们都很优秀。季乃让高大帅气,热情奔放得像火一般,余多多墩实健美,智慧沉稳得如山一般。想起去年冬天,恋了两年的男友到美国去继承姑父的农场,走时还信誓旦旦,说会很快办签证接你的,可飞机从虹桥机场一升天,时空就阻断了爱情。现在看到两个人,回味着这出谐戏,突然惊诧,他们怎么把我的心搅得乱乱!如果与爱情有关,偏偏为什么一来就两个呀?

两个男人的爱情细节,暗地里弥漫着硝烟味道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公司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去重庆把那个扬州女商人的大单做妥。老总的口气不容置疑。可他怎么知道,一提那个扬州女人我就头疼;一个单子,400多万,她可是铆足了劲儿吊味口,我从6月开始就与她谈,她就是不签单,把我喉咙都急肿。看我满脸郁闷,季乃让也不跟我逗趣,他说跟我到重庆走一趟,一起去拿那个扬州婆。

看见季乃让,扬州婆果然不一样,脸上就放光,看上去全不像个中年女人。我说,季先生是我们新来的副总,来西南打市场,总部将来大用。扬州婆很快把重心转移到季乃让身上去了。欢天喜地谈了半天,却只开花不结果。季乃让也内急。可恨的是扬州婆谈完之后,就跟副手用扬州话交谈,却也不避我们。叽哩咕噜谈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等他们谈完了,季乃让冲我神秘地笑笑。我一下充满了信心!这时,季乃让也叽哩咕噜跟扬州婆谈开了。扬州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句话都没有多说,过了一会儿,用普通话讨好地说:“季先生,今后你还要多关照我们啊!”季乃让要我签单,我惊异,扬州婆让给了我们5个百分点的利,这个单子签下来,意味着不仅公司大赚,我们也可以提成16万。所以格外兴奋。回来的路上,我问季乃让是怎么谈的?他说,那扬州婆不是姓李吗?我跟他讲,你姓李,我跟你是半个本家,她不解,我说我姓季,比你多一撇,可我们还是半个老乡呢!她就特兴奋,说在西南还没有见过老乡;我继续跟她说,你们做这个单子,利润在百分之15,让下5个点,你也是大赚了。她已知秘密暴露,只好跟我就范。还跟我调侃:谁叫你比我多那一撇,我姓李的只有向姓季的俯首称臣!

我突然对这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另眼相看,问他:“你真的是扬州人吗?”他大笑:“我跟那扬州婆瞎掰的,我家有三种语言,我奶奶是扬州人,我爷爷是上海人,我妈妈是广东人,所以,我会几种方言啊!”

回到公司,余多多也跟着一块高兴,我们便去吃川菜。席间,余多多拿出一个签名,跟我说:“纽茵,我给你设计了一个签名,你看看!”说着,就拿出一个卡片。我一看,就被吸引住了。瞧,我的名字被设计成了一幅意境深刻的水墨画,梅花傲雪,纽字如飘起的缎带,勾勒出一座山峦,四野开来却是茵茵翠绿,托起了那山与梅。原来签名也可以做得如此浪漫精致,真的让我爱不释手!不久,余多多也做了一个大手笔,内江的一个客户,历年欠下我们公司债务已达数百万,余多多为另一笔业务去报关,偶然得知内江那家公司做了一笔转口贸易,大赚。余多多知道内江公司有赖账的可能,便立即申请法院进行诉讼保全,冻了他们账号,乘火候把债务追回九成,余多多仅提成就是20万,这场战斗可是惊天动地,自不必细说,算是彻底把我征服。

我陪余多多从内江回来,季乃让给我笔记本做了一个“忽拉稀”屏保,那整个给我营造的是一个公主的圣殿啊,看得我心里一个劲地抖动。

西南公司添了这龙虎两员大将,一度亏损的局面被全面扭转,而我的心也不断地泛起一波一波的春潮。

可是静下来想,男人靠打天下征服女人,也靠细节征服爱情啊;他们两个人,也在打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小女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隐隐地感到,他们之间因为横亘着我,感情变得微妙。他们似乎都不那么随意了,有时候我加班,他们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等着我,可又都不约而同地离去,最明显的变化,是季乃让不再跟我那样大大咧咧地讪笑,余多多的眼神也总是回避着我;过去,在写字楼里办公,只要我一抬头,我就会冲余多多浅浅地笑一笑,余多多也会那样对我笑笑,然后埋头去做自己的文案。可只要我抬头时,季乃让间或就会从我身后轻轻地喊我:“梅纽茵,你是在冲我笑吗?”然后嬉嬉两声。过一会,我的电脑右下角总会弹出一个框框,您有一封新邮件!我知道准是季乃让的,要么是一则笑话,要么是一个礼包,打开一看,全是水果巧克力,忽而是一颗红红的心脏的在跳动,仿佛传来呼刺呼刺的声音,片刻心脏鼓胀并炸裂开来,四散飘落,大风扬起,魔法般把那碎片收拢,汇成一句话:梅纽茵,看你的背影都让我心碎啊!色彩变幻的字影,像醉八仙似的在显示屏上跳呀跳……

我问他你在我后面怎么看得见我抬头的笑呀?

他却说,梅纽茵,你完了,你对自己工作的场景都不熟悉呀!你没有看见,写字间斜侧里不是有一面整容镜吗?那角度正好把你的娇容反映到我面前呀!我立即和他换了座,只见他抬头的样子正好扑到我眼里来。天啦,我的行为举止尽收他眼底。

可是这些曾卷起我无数幸福涟漪的细节却忽然消失了。无感应则是最大的感应啊!我知道一种危机潜伏在我们之间了,我却没了消除的主意。

爱情手袋里的两双鞋,却为何成了感伤的记忆

我想借助初秋的风去梳理一下我的思绪,以便作出一个决断,所以我想去一趟青城山。余多多还去租来一辆帕萨特。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的时候,他打开一张刀郎的专辑,音响里传来如痴的情歌: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消魂……我暗自听得痴迷,特别是那弹拨乐的音调,如泉音一般穿透我的心。余多多要那特有的西部爱情的味道,想必我是读懂了。

泊了车,想不到两个招风的新潮男人令我随风而心动!你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们会是这样一种装束,那一袭休闲装我也就别说了,可是,他们却一人蹬一双草鞋。季乃让说,那是那天去游杜甫草堂时,在那儿当工艺品买的,那草鞋原是用布裹了稻草编成,精细而讲究,并不是传统意义的草鞋,一双红,一双蓝,倒也分别配与他们奔放沉静的气质。可这草鞋却不同的,独把那大大的脚指头撇一在边,好像那是二娘养的,或许只我读出了那种特别吧!

我只是借助游山的背景,要把这两个男人读得更真切一些。突然,我发现我曾是多虑,他们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成为一对为爱情卷入硝烟的情敌,他们依旧如手足般情厚,他们谁都呵护我如手中的宝,我感知他们拽我手的力量与温暖,我感知我被拽得绵软与无力。蹬到半山时,我们已汗水涔涔,拉下的衣服与食品全被季乃让一人背在肩头,他却怎么也不嫌累,一边的余多多紧跟着我,生怕我跌进悬崖。我心想,有你们这样两个男人,这么美丽的生活,我才舍不得掉悬崖里去呢!说着,我们就真到了一险要处,那一溜儿的石壁高高的像要压下一般,底部齐整整地摆满了许许多多的木棒棒,我知道是什么,那是游客寄予愿望的象征,类似于连心锁一样吧;仿佛支起悬崖那万钧重量,想象的力量多么无穷啊!余多多不知从哪儿也拣来一根干燥的木棒,支在崖底,然后闭目合十许愿。我一定想,他会许一个关于爱情的话题吧?!可是我又害怕他说出来,如果是关于我,我却怎么回答?如果不是我,我又该怎么承受?所幸,他告诉我,他说他母亲腰肌劳损,他愿母亲健康平安!我听后心里泛起无限波澜,想他是个多孝善的男人。

而季乃让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等我们发现他时,他身上却背着一个老翁往下走。原来他在一个茶亭落坐,知这老者晕山,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华杆也坐不得,就遇见了这个好小子。他要把老者先背下山去。我们正犹疑,是在这等他还是继续上?他却说,我不上了,因为“青城天下幽”,就让我用想象去登它吧!他这话说出了多么深刻的登山内函。让余多多也无攀意。于是两人便背着老者一路下山。我看着他俩有力地从青石阶上走过,只把那草鞋的印痕,刻成心碑,感知整个世界都因他们而美好!

不知是何时,我再读他们,感觉两人之间都有着某种微妙的变化,可是,是什么样的变化,我却又说不清。

我当然不知道他们为了友谊,却竭尽去成全对方,那就是要让对方努力地爱上那个叫梅纽茵的女子。可是我却傻傻地一点反应都没有,且还在那样痴想,千万别那么快地做决断!更要命的是他们都以为,对方已经与梅纽茵跌入爱河。他们只是铆足了劲儿,等着对方哪一天向自己说,梅纽茵,是我的人了。

真的,我只是想,要在来年的3月18日,与他们相识一年的时候,正式地向他们之中的一个确认我的爱情。我知道,我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爱他们的种种理由。季乃让,那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荡着激情的男人,你跟着他,你一定会一辈子都充满浪漫的色彩;余多多,他智慧而恬淡,一眼就可以看到你的全部,你会感到把心交与这样的男人,你定能淡雅成一幅山水,所有的欲望都会灰飞,留下的只是幸福;我幻想着很多方式去向他们表白,怎么样去抓住那属于我的幸福。突然,我想起了未能登完的青城山之旅,想起了那两双草鞋,我几乎没有犹豫,我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双耐克登山鞋,一双起红边,一双泛蓝波,红的给季乃让,蓝的给余多多。我一定会像抛钢蹦一样,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我都是赢家:等那一天,我会做一个烛光晚餐,与他们一起喝玫瑰香的红酒,在烛光的照耀下,轻轻地闭上眼,从我的爱情手袋里掏出那鞋,不论第一双是红色还是蓝色,我都会把我的爱献给那个人。

可是,突然两个人就跳槽了。先是余多多走了,他到了南市的法资,后来季乃让也走了,也是到了南市的法资。他们碰面时,几乎都惊诧了,你,难道没有与梅纽茵恋爱?

这是后话。

跳槽却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我却还沉湎于梦中。不久,他们同时给我打电话,要我去参加一个聚会。天,直到有两个熟悉的女孩跟我打招呼时,瞬间我才确认我的美梦被击碎。因为她们是曾跟我住在一个屋檐下,且达一年之久的校友王珉和宛琢,那个娇艳如花的宛琢,成了沉静如水的余多多的恋人,而文静的玉珉早用她的浅笑淹掉了季乃让的火热。她俩都是如脂绵柔的成都美媚呀!那一刻我早已晕炫,可是我却强自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们要一起开车送我,被我婉拒。

我的哭声填满了那空大的屋子。

两块郧石悄然落下来,却又飞碟般飘去,几乎没有声响。爱情的决断,只一眨眼的犹豫,却就错过美丽的风景,再也不会回转。

可那手袋里的两双鞋,我几乎天天对着它们凝视与幻想啊!我洇着泪,默默地把它们放进了箱底,算是埋藏一段感伤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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