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芬 文 冬
你猜,我们村婚姻最幸福的是谁?不是万事不愁的村主任,也不是住着小楼开着商店的老五,而是连海—— 一个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快30岁才娶上媳妇、至今还住在兄弟分家时的旧房里、除了力气什么也没有的连海。
连海没钱没文化,只能凭力气赚钱,侍弄完那几亩地,就骑车去几十里外的沿海渔村捣腾毛虾小鱼卖,除了赶集,就是走村串户地叫卖,每天也就挣十几块钱。
他家和我母亲家隔街相对,他的日子怎么样?婚姻幸福吗?母亲说,就是穷点,但家庭很和睦,两口子从没红过脸。母亲一进城就爱说村里的事,好像家家都富裕了,但脾气也跟着往上长,几乎家家都吵架闹火的。最厉害的是老五家,老五肥得流油,却经常喝醉酒打媳妇,媳妇也不是善茬儿,有回一赌气,差点把花十几万盖的小楼用火点着。
都是钱烧的,瞧人家连海,对媳妇多好,知冷知热的,多少钱都不换。母亲说,连海很疼媳妇,每次卖货回来,都会给媳妇带些爱吃的零食,有时是几斤苹果,有时是几只茶叶蛋,或者几块点心,反正没空过手。他媳妇常到我母亲家串门,这些事老在嘴上挂着,眼睛里全是笑。我听母亲这么说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有点涩。
后来,我亲身感受了他对媳妇的好。那天傍晚,我下班经过农贸路,正赶上连海卖完货收摊,两个柳编筐都空了。他看见我忙打招呼,说头一次来城里摆摊,比赶集更下货,可惜都卖光了,要不怎么也得送我些鱼虾。说着,他挠挠头,想起什么似的,从车把上挂的兜子里拿出一袋东西,是一块汉堡包和一瓶草莓果汁。他硬往我手里塞,让我给孩子。我说啥也不要,这种食品,儿子经常有的吃,都吃腻了。
连海这才收起来,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刚才从附近的超市买的,是买给媳妇的,他媳妇从小就爱吃面包爱喝汽水。他头一次进城卖货,赚了钱可不能空手回去,虽然连这食物叫啥都不知道,可既然是城里人喜欢吃的东西,他媳妇也肯定喜欢吃。
他说要用一下我的手机,给家打个电话,让媳妇放心。我问,家里装电话了?他说还没,打到婶子家,让婶子告诉一声。婶子,就是我母亲。我给他拨通电话,就听他跟我母亲说,今天可能回去要晚些,让他媳妇先别吃饭,他从城里买了好吃的。
那口气,特别像哄馋嘴的小孩儿,我不由笑了。看着他驮着两个大筐远去的背影,想像他媳妇盼夫归来的欢笑,我竟有些羡慕。
当晚,母亲来电话说,连海媳妇串门刚走,跟她说了一晚上汉堡果汁。最后,母亲叹了口气,嘱咐我,让我多跟连海学着点,别老跟媳妇吵嘴了。我嘴上应着,心说,怎么学?天天给她买汉堡包茶叶蛋?哼,奖金全上交了也没见她有笑脸啊。
不过我还是学了。长假去南京旅游,妻加班不能去,我就不时给她发短信,汇报行程报告平安,记得有一条是:“我快后悔死了,要是你也来多好,下次说啥也得带上你。”还有一条是让儿子发的:“妈妈,我爸说了,他想死你了。”别说那几天近百条短信狂轰滥炸,让她在姐妹面前赚足了面子,单这两条,就差点把妻感动死,姐妹们更是轮翻抢着看,羡慕得要命。要知道,以前我常出差,可是最懒得和家里联系的,还有,出门在外也从来没有购物的习惯,但这次不同,在夫子庙,我特意花五元钱买了两个手机坠儿,小猪造型的平安符。妻是属猪的。我说,紫的是我给你挑的,红的是儿子给你挑的。妻看了兴奋得不得了,爱不释手,从前给她买钻戒也没见她这么开心过。
儿子跑过来起腻,妈,我们在外面吃喝玩乐的花了很多钱,只给你花了五块,你咋还这么高兴?妻厉声喝道,滚!又扭头笑眯眯地问我,你说,我是先用紫的,还是红的?
呵,我媳妇和连海媳妇,看来没啥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