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一个久远的意愿

柳宗宣

在见到未名湖之前，它就在我的想像中出现了许多年。早年读贾平凹的同名散文，他说他是在夜里去见未名湖的，他那时还是一个文学青年，在夜里悄悄去，在湖边停了许久然后一个人悄悄离开……

未名湖不仅仅是一个湖，它是一个久远的意愿。多年后我来到北京生活写作，却没有迫切去看它的心境。当我与一个文学博士绕过几个名人的纪念墓碑，来到湖边，我在心里说这就是未名湖。我在湖边体会着北方的春风；我想着在北方、在北大能有这片水域那真是上天对北大的恩赐。智者乐水，未名湖给北大学子提供了一个游憩的地方。当他们在那里晨读和黄昏散步时，看见古老的博雅塔倒映在水中，那霞光，还有他们自己的身影，他们一定会感染到来自未名湖的灵光与智慧。

未名湖成了北大特有的风景。常言北大有名的风物可用一个词囊括：一塌 (塔)糊(湖)涂(图)。“图”，当然指北大的图书馆，一所大学的灵魂所在，它是另一个意义上的“未名湖”，一个个学子们乐游在图书馆里。有了自然的湖水，有了与水与光相交融的层层叠叠的古塔。北大啊，你的著名的“一塔湖图”让多少文化人神往，为多少学人提供了一个幽雅的学术社区。未名湖，你成了中国最高学府强调灵性生活旨意的暗示。未名湖，不仅仅是自然的湖，它就是一个意象，一个象征。诗人藏棣曾在三首同名诗中写到未名湖；还有那早年的以此命名的文学刊物……当我带着女儿来到未名湖，我对她讲的不仅仅是一个湖啊。作为自然的湖它没什么更多可看的，它与北大的人文传统联系起来就有了无穷的意味。当我心中念起未名湖，就与北大那些已故的知识分子联系在一起，他们曾在此将思想着的身影投映于湖中，将未名湖写进了他们生命的笔记；我们在此看到的不仅仅是湖，而是湖水里影映着的智者们弥散在其中的灵魂。

北大的校园围墙打开了，快捷地通向时代的大街，与现代化的北京越来越同步，保持了紧密联系；校园里古老的建筑越来越少，我甚至有些担心这未名湖什么时候也将消失，如果这样会让我走在北大的校园里心里不再能涌现出神圣，和我走在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一个理想的社区在被改变着，它的建筑与北京所有的建筑变得雷同，建筑这个带有很强的人文气息的视觉艺术在被消解成一体化。我想到哈佛大学鲁登斯坦校长的名言：社会变化得越快，大学这块变化应相对少，思想相对独立的领地就越有价值。一所大学就像一座“象牙塔”，就是要与现实社会、特别是不够理想的乃至异化的现实社会保持距离，没有这种距离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坚持真理。

让人安慰的是未名湖还在那里，还在映照着一代代的学子。一天，我和朋友来到戴锦华的课堂上，教室里挤满了人。在戴教授的不时尚的不能给学生带来直接经济利益的文化研究课上，居然有那么多听众，而且还引发了如我这些早就离开了校园的人重返这里，来到未名湖畔。那天，我们听完课后，与朋友来到未名湖畔散步、交谈，我们首肯戴锦华对知识分子的看法——资本主义市场需求造成了这样一个排序：工科、理科、社会学、文化学，最后是文史哲；而知识分子不在于他拥有多少资本，知识分子是一种社会功能性存在：对社会批判功能性的履行，不履行自己批判权利的是专家学者而非知识分子。

我们赞赏戴锦华新创的文化研究中心，她履行着一个知识分子的权利与义务，发出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独立的声音：“听着，你们来到这儿，不是为了来发财的；你们来到这儿，为的是思考，并学会思考!”

就是在未名湖畔，我真切地听到了一个从校园深处传来的声音，它回荡于布满阳光的未名湖的湖面上，从波光潾潾之中影映至我们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