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善良还是毒辣

王　颖　吴仕逵

一个贪污犯的内心自白

我一进入看守所，就发现张女士眼神傲气、与众不同。在监狱里，47岁的她饮食要求点菜，天天要吃烧鸡，早晨喝牛奶、吃水果；甚至看守所里规定每两小时轮流站一次岗，轮到她时，都要雇其他人帮她站岗。

她原是一家国营制造公司的财务总监，因侵占巨额的国家公款，被关入拘留所。她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在国外。丈夫有糖尿病。也许她觉得自己是高级犯罪，看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女犯。

对我来讲，这真是一个挑战。看守所绝不是我所熟悉的咨询室，在这个简陋的咨询环境中，我该如何尽快找到奏效的咨询策略？

开始，她怀疑我是警方派来的卧底，在我之前，有一个男咨询师前来问诊，她甚至不搭理人家，极端藐视咨询。

为了和她建立信赖的咨询关系，我与她一起肩并肩坐在一块脏木板上，她有些惊讶。我没有一句话涉及到她的案子，渐渐地，她就不再怀疑。

闲聊中，我语气极其舒缓，当她沉默时，我没有逼她，很宽容的样子等她。她开口就说不想得传染病，她平时住别墅，开奥迪，现在和那些妓女、吸毒者、偷电线的人关在一屋，吃的饭在同一个大塑料盘里，内衣也得挂在同一条绳上。她不服气。虽然都是违法，但她还是蔑视他们。

她渐渐打开了心扉，开始信任我了。我问：“你希望案子早点下来吗？”她一听，眼角动了一下，说案子迟迟判不下来，不知道结果最难受。她最不平衡的是，很多人也像她一样，但没有被抓起来，在外边逍遥，为什么只抓她。

这些表象后面还有更深的情绪。她怕被判重刑，家产全部没收，全家生活没有着落，没钱看病，孩子留不了洋。一种濒死感。这可以理解，失败的感觉笼罩着她，

问询至此，张女士的心理状态基本清楚，她有抑郁的症状，有轻生的倾向，她的抑郁情绪已经躯体化为经常性的失眠和头疼。

所以，必须首先从失眠开始治疗，因为这是最痛苦的，迫切需要解决。她夜里两三点才入睡，早上不想起，不想吃东西，只是沉迷于回忆之中。

首先我教她深呼吸，进行放松练习，让她冥想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和经历，尽量不想人物，有人物关系心里就会不平静。我教她从200开始，倒着数数，间隔为3，间隔为1太容易走神，排除杂念。200、197、194、191……她反映效果比正数好。

她对我的技术有了信赖，我就开始解决她的头疼问题。我用的是土办法，要求她内心接受头疼，头疼就听头的，要怎么就怎么，别挣扎，别较劲，反而就不疼了。就这样，她的头疼慢慢减轻了。

以此为基础，我开始帮她找回自信，摆脱恐惧。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准确知道自己是谁，我让她写出自己的十个优点，然后再写出十个缺点。只用两个字，因为四个字就会有歧义，不准确。她写的优点有善良、正直、勤奋等，缺点有毒辣、自私、霸道等。善良和毒辣这样矛盾的词，反映了她内心的冲突。

经过分析，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针对不同的对象来表现自己的优点，并没有自认为可以瞧不起别人的本钱。

逐渐回归真实的自我，张女士向我吐露了犯罪动机。开始弄钱是因为有不安全感，从小就看到父母为给爷爷奶奶治病钱而吵架，她不想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慢慢就上了瘾，几天不弄点钱就难受，钱到手以后有一种成就感。

咨询效果出乎管教人员的意料。他们发现，张女士刚进来的时候，总是坐在角落里，落落寡合，觉得和别人说话没什么意思，对狱友往往不屑一顾。

但现在，听到狱友回忆起家庭暴力而哭泣时，她会去为人家找纸巾；能够和狱友们很自然地手拉手，做游戏时还能够相互拥抱。经过咨询，张女士明白了，能够救她的是她的智慧，而不是她的焦虑和霸道，是积极应诉而不是敌对一切。

（王颖系北京阳光心灵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咨询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