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勃勒
我只有一个儿子,刚当兵回来。我把他叫到面前,问他:“你理想中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儿子回答:“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我和儿子想法不同,我从小就想要有一个我理想中的妈妈。小时候住在凤山,和邻居一位好朋友一起长大,我好喜欢她的妈妈,因为她妈妈很娴静、很和善、很温柔。她们家是开书店的,她妈妈每天除了忙家事外就是看店。有客人来,她就起身招呼客人;没有客人时,她就静静地低头看书。到她家里,她妈妈都会热情招待,然后轻声细语地嘘寒问暖。因为她的缘故,我养成了喜欢看书的习惯。
搬到台北后,非常想念好朋友的妈妈;每次看到好书,都会多买一本,寄回家乡给她。其实,我心里非常想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妈妈,如果她妈妈是我妈妈的话多好。但是我却不敢告诉我的好朋友,怕她生气。
我自己也有妈妈,她非常专制、独裁又强悍。记得有一年母亲节前,我特别到SOGO去买了一双很贵的日本进口鞋,送给她当礼物。没想到鞋送到她的手里,她嫌弃那是一双便鞋,样式不够大方,没办法穿出门,逼我一定要拿回去换,换什么东西都好,就是不要那一双。SOGO离我当时住的地方很遥远,我被她搞得很火大,坚持不去换,于是两个人好几天不讲话。
过了好几年,我和我的好朋友都长大了,有一次两个人在电话里聊了好久,聊起了我们的妈妈,我终于向她吐露我的心事:“如果你妈妈是我妈妈多好!”没想到她竟回答:“我才希望你妈妈是我妈妈呢!我妈妈是典型的台湾女性,共生了六个小孩,生性内向软弱,从来不曾到过学校和老师沟通,我们在学校受了委屈,她都不吭声,我们也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原来,我们不仅是好朋友,连想法都那么相像。
我自年轻时起就有躁郁症的毛病,儿子还小的时候,我先生有一天离家出走后就没再回来。我只好回家和妈妈一起住,于是大大小小的摩擦、冲突不断,持续了几十年。就在去年底,我每年例行性的躁郁症又发作了,医生看了我的情况,决定加重药量。很不幸的,我对重剂量的锂盐适应不良,产生了中毒现象,进了急诊室,开始洗肾;然后因为肝、肾开始衰竭,又进了加护病房。
我足足昏迷了两个月。这期间,我的妈妈以为我没救了,每天以泪洗面;我的儿子也签下了放弃急救同意书。但我还是从鬼门关回来了。经过了这一次生离死别,我开始发现妈妈的好。儿子忙时,她会扶我上厕所、帮我擦澡,虽然有时候还是不免有摩擦,但火气没有那么大了。她是那样爱我、关心我。我忽然发现,我理想中的妈妈,其实就是我自己的妈妈。
(选自台湾《中国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