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完的诗

2005-04-29 00:44张诗剑等
台港文学选刊 2005年11期

张诗剑等

生命之歌(三篇)

张诗剑

世 情

生命之笔,最难为写“世情”二字。我总觉得:山外有青山,天外有蓝天。

你来自北方,熊猫本无心高攀椰树,不意却被椰子壳打肿了脸。

你来自南方,黑鲸有一天游进三江秋色,见水浅便回头骂娘。

你来自东方,水有龙则灵,叶公虽然留下笑柄,但有水无龙太愚冥。

你来自西方,山有仙则名,无仙,山孤寂,无山,水无源,三山不翠绿,哪有海湛蓝?

生命之歌

一丛马兰花,钻天而上,如星星点缀轻纱般的天幕。它们列队昂首,在唱“生命之歌”。

生命的建筑,就应该下亲地母,上慰天公,热情地去揭开生命的奥秘。

人生的画面多姿多彩,但必须以清淡为基调。

叹今生谁舍谁收

郁金香,郁郁幽幽,叹今生谁舍谁收!

送花者忙着送花,收花者忙着收花。

花事斑斓,谁真正懂得欣赏?春天不会永恒,花期旋即飘落。

一切都在于情缘,人生苦短,还是随缘去编织爱的花冠吧。

过渡时间(外二篇)

陶 然

北国也有江南一隅,只是没有常年的红花绿叶,只有川菜发出诱人的芳香。

但这个下午消耗在这里,却有过渡的意味,等待的是那指定的火车时间,享受的是灵魂翱翔的时刻。

2004年9月19日•王府井•“俏江南”饭馆

门面

已经是中午时分,暖洋洋的阳光正好,但一列旧书摊只零零落落开了几档,是绝版书不再吃香了么?

想来全因旅游点的名声在外,慵懒的营业,只是为了维持书香的门面。

2004年3月21日•巴黎•塞纳河畔

画家镇

静静的小街,两旁停满汽车,两层独立洋房一座接一座,行人寂寥,摄氏四度的气温,因无风而不能炫耀寒气,只有阳光慵懒,斜照这个上午——

一幅油画,蓦然闯进镜头里;而人,早已堕入油画中,再也走不出来。

2004年3月27日•巴比松

壶之歌(外一篇)

蓝海文

整个下午,他坐成一把酒壶。酒虽醉人,惟壶清醒,清醒地唱着一首平凡的恋曲,一首唱也唱不断的感人悲歌。

傍晚,他仍是一把酒壶,云游在一片雾中,路灯醒着,只是他一醉不醒,一把酒壶把他埋在荒野之地。

村子里仍然唱着这首恋曲,可是谁也没有他心里隐藏的故事,谁也唱不出他的悲哀。

致方人

你是荷叶上晶莹滚动的一滴水,无视江河的呼唤,不愿在浪尖上追逐;

你是坐看红尘而立于世外的一滴水,不入河川,永不跻身琤淙的世界;

你是自我圆融,不会干枯的,温柔的一滴水。

蝴蝶(外一篇)

秀实

这年将尽的某一个下午,我穿过花墟。

堆满了不同的花的店铺毗连相接。春天像褪去了翅膀,被困在这个花的迷宫里。我没入了那些色彩中。

那些人潮消失了。我走在一块颜料板上。我踏上热炽的温莎红,迷失在鸡蛋黄中,然后在沧海蓝上漂流,倦了在草蜢绿上瞌睡,梦里是遍山的紫薇花。

夜幕垂下,那些人潮又拢聚来了,我捧着一大束满天星,走离这个花墟。星空跟随着我走在寂寥的界限街上,我怀抱着的是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

那是有关色彩蜕变的秘密。

窗帘子

城市西边的一幢高楼上,十五楼的一扇窗子落下了窗帘子。淡紫色的窗帘子上明暗相杂的纹饰把夜空隔阻在外。

雪后、风沙后、雨后,夜空是墨蓝色的。好像倾倒了的一大片蓝墨水,流泻到这个缺口便给堵住了。夜深了,墨蓝色的窗沿愈渗愈高。月色朦胧地在静寂的城市上,给那些街巷里靠着灯柱子的伤心人,酿制成一坛稠浓的二锅头。

大酒缸铺子已拉上了历史的闸门。那些吊钟似的大酒缸内的酒香,沿着红木盖子的隙缝飘出来,消散在相同的夜空中。

不知怎的,我逗留在这里,彻夜难眠。蹑手蹑脚地到了那个窗门口,牵起了那张亮着的窗帘子。刹那间,整个天空的墨蓝都注满了这个房子。闪亮的星子分布在房子内的所有家具上、天花和地板上。

熟睡的她盖着一幅缀满星子的墨蓝夜空了。

六弦琴(选一)

梅子

《新约•马太福音》的第五章云:“你们听见有话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就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就连外衣也由他拿去……”有人觉得,这提倡的是极端的懦弱无用;有人却认为,耶稣要你做个胸怀浩然勇气的人,因为仁是大勇,宽宥是大勇;一旦这坚韧大勇弥漫寰宇,那迷路、向恶的羊,就会找到回归的路径。

那诱引羊儿踏上歧途的,你我谁不曾见过?他大概只服膺暴力和鲜血,不知道忏悔和下跪;居殿堂而俯瞰天下,寓华屋而颐指气使,不视蚁民困厄,无睹稼穑艰辛。“要是有一天,剑与火让他吃尽苦头,他会不会幡然省悟?”我问先知。先知不假思索:“何妨等待,且心平气静。”

山中(外一篇)

林浩光

回头一看,一群野鸭子飞过去了。

长空不碍他们飞翔。而云在青天,水在碧溪。

一朵花从一棵树的枝丫落下。没有声音,她从不炫耀自己的颜色。枝丫上也没有留下痕迹。

野鸭子在天际消失了,天空也没有一点痕迹。而云在碧溪,水在青天。

踏过了溪桥,想起冬天的时候,曾经穿着芒鞋在这里访寻梅花。而桥在流动,他的心停驻在静谧的溪中。

那群野鸭子应该栖息在远处的沙洲,正如他栖息在经卷与偶像之外的虚空。

此刻,山下的灯火亮起,繁华与喧闹在燃烧。

祭坛上的偶像又更替了。有自称王者的正等待加冕,有人带着模糊的面孔准备下跪。不断有人加入轮回的行列,升高,又堕下。

而山中的天色已暗。一点一点的萤火在漆黑的虚空中飘浮,照不亮今夜的山色。但他知道,只要一直走,就可以回到来时的地方。

狼的传说

曾饮过野狐的鲜血,曾看过日出与日落,在罗马的废城。曾带着猎人的箭伤奔越莽莽苍苍的雪野,为了追寻一颗殒落的流星。

我怒吼,便会有两道冷峻的剑芒划破诡异的树林,刺向匍伏的魑魅魍魉。我跃起,扑向黑色的荒原,而举篝火照我的,就只有坟上的流萤。

每当月圆,便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追逐潮水涌起来,呼唤我野性的心灵。我好像要站立起来了……

但我甘心做一只饥饿的狼,等待捕猎地平线上初升的旭日,等待俘虏他那第一道金色的晨光。我要噬去黑夜,让大地看守不灭的光芒。然后,让我安躺……

无憾地,让我安躺。鸟有巢,狐有穴,而我呢?温柔的泥土是最温柔的床,在猎人的利箭之外,无魔无魇,让我安躺,让我安躺。

西门町

温海

站在五光十色的西门町十字路口,空气里弥漫着蚵仔煎的香味,海一样的人潮淹没了我。这一瞬间,已不知今夕何夕!

抬头,台北的夜空没有星星。朦胧的月光下,我在陌生的城市里游走,眼前的繁华却是似曾相识的流动的风景。灯影摇曳之间,仿佛竟飘到上海滩头南京路熙攘的人海中。这里,只有一样的繁华,一样的灯的河流,却没有那条窄窄的分隔了几十年的海峡。

坐在那家叫做“鱼窝”的小餐馆里,La Vie En Rose的乐音不断地从冰冻的水蜜桃绿茶里释放出来,牛肉面的浓香包围了整个城市。服务小姐很有礼貌地问:“先生,您是游客吧!有带护照吗?我们这里午夜后警察可能要检查的。”错愕间,我终于真切地感受到台北的存在。

红房子(外一篇)

文榕

湖边,有一幢红房子。

哪个村落,哪个国度呢?它悄静地立着,在柔风里。

湖水,倒映着它的身姿,它有轻巧的秀逸。

这样的奇特,在周围素色的楼房中,独披一身嫣红。

日影洒在它身上,洋溢着喜悦,在欢笑的树的歌声中,消隐了烦忧。

想像中,我是它的住客了。

白天,愁绪将化为轻歌;夜晚,湖水映着繁星,那是天使洒下的,祝福的花朵……

她的眼睛大而亮,春天的花朵盛开了。

那种蝴蝶兰,她的心情。

花儿串串悬浮起,如她银铃般的笑声。

花儿朵朵粉红的心,是她的肤色。

在恋爱了。她说。

她的嘴唇像花瓣,牙齿如贝壳。

(春天的花朵盛开了)

记忆很美,有一个英俊的男友,像电影明星。

一直与他恋爱。她说。

花粉让她过敏,她似乎忘了这男子有女友。

不记得了,记忆一直很美。春天的花朵盛开了。

她的眼睛大而亮,嘴唇像花瓣。

她住的地方叫病房。

写不完的诗

马俐

天气忽然转冷。早上出门去将军澳上课,天空下毛毛雨,香港好久都不曾下雨了。我穿灰色毛衣、黑皮靴、CK黑中长裤和黑呢大衣,斜背旧的Prada黑皮包。从地铁的反光玻璃里面,我看到一个陌生的高瘦女巫,这个有着黑眼圈的憔悴女巫,越来越老的一事无成的女巫。MP3里面,Cara dillon一直在唱歌,那是我画水彩画时,美丽湿润的色彩缓缓涣流的状态。一路上,很多人都缩着脖子,可是我不觉得冷。我惦记我怎么也写不完的那首,关于海啸的诗。二○○四年的冬天残酷得让我怎么也写不完的那首诗……

梦至

蔡丽双

远离世俗与喧嚣,我的世界没有伪饰。

竭尽心智,欲将缺走成圆,遗名利于身外,静修成千古不凋的丹桂。

在宁静中铺长空为纸,举泰山为笔,蘸海洋为浓绿,摇江潮为情,遣天意人愿,纯净心中的大写意。

但愿山水作证,这,并非痴人说梦。

爱的摇篮

——为大姐八十寿辰而作

天 涯

今天是您的生日,亲爱的大姐。我们用鲜花依偎在您的情怀,一份温馨的祝福啊,用亲情的真爱。祝福您健康、长寿,充满未来。

您是春天的第一缕阳光,为我们点亮了希望的光芒;您是真爱的火种,闪烁在姐妹兄弟的心上。

您辛勤编织美丽的情结,让我们安睡在爱的摇篮上。啊,我们要把崇高的敬意献给您,唱出大红大绿的幸福和吉祥。

今天是您的生日,亲爱的大姐。夕阳无限好,满天红霞飞。您美丽的生命,啊您美丽的生命,依然闪耀着青春和情爱。

华山论剑

孙重贵

华山论剑,令人神往。

各路英雄,风云聚会,刀光剑影,争霸武林。如此壮观如此刺激如此惊心如此动魄的场面,如不亲身前往亲眼观赏,势必终身遗憾。

于是我攀登号称“奇险天下第一山”的西岳华山,访遍峰壑林泉、道观洞天,却未见半点剑影,十分茫然。

途中遇一道长,问其缘由。道长皱眉答道:“华山无剑,是你心中有剑!”

我失望不已,无可奈何地端坐中峰,冥冥思考。突然眼前一亮,东西南北四峰,壁立千仞,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一把把闪烁着寒光的擎天巨剑。

我又向道长问其缘由。道长微笑答道:“华山有剑,你心中无剑!”

我在“剑丛”中跋涉,忽风雨大作。历经艰辛,行至苍龙岭。华山第一险径两侧的万丈深渊,已被翻涌的云海填平,群峰隐退得无影无踪。望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与祥和。

我再向道长问其缘由。道长大笑答道:“华山无剑,你心中也无剑!”

我大彻大悟,几经磨难,终于进入了攀登华山的至高境界。想来,这或许也是人生的一种至高境界吧?

(选自《香港散文诗》总第15、第16期,《香港文学》2004年8月号,《香港散文诗丛书第一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