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地狱、两个人的世界、三个人的天堂与寻找自己的上帝

2005-04-29 00:44
西湖 2005年3期
关键词:路德乌托邦

佛 手

一个人的地狱

《老男孩》,韩国片,获戛纳评委会大奖,导演朴赞旭,主角吴大秀由崔岷植扮演。

吴大秀喝醉了酒被人绑架,在一间屋子里关了15年,他从电视里得知妻子被杀,而嫌犯正是自己。此外,不知道是谁、为什么关押了他。

复仇的渴望与随之实行的高强度锻炼让他在这期间变成一个健壮粗暴的男人。

他在墙上挖了一个洞,成功地逃出去,实行计划已久的复仇。

后来才发觉,这是一个圈套,包括与酒吧侍女美桃相遇,并让后者也卷入自己的行动,都没能逃脱冥冥中那个人的安排。

最后更发觉,原来美桃正是自己的女儿,而她早已成了他的情人。

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个人谋划已久的计划的一部分,原因是吴大秀在上学期间无意间伤害了他的姐姐,他叫李右真,有钱也有势,而吴大秀曾经与他姐姐相恋,但有一次极其偶然地发现,姐弟之间有近于乱伦的行为,气愤之余,他传播了自己看到的景象。

流言杀人,姐姐因怀疑自己有了身孕而自绝于世。这才有了弟弟精心策划的一系列报复计划。

计划成功实施之后,李右真也自杀了。因为报复并不能让死者生还,他感到了人生的荒谬与绝望。

15年前,当吴大秀发现自己的恋人与她弟弟在偷情的时候,无疑感到这个世界像地狱;此后15年,他被不明不白地关着,那间屋子就是地狱;15年后,当他满怀复仇欲望却陷入圈套时,世界对他真的成了地狱。

李真右则在把那个无意中葬送了自己姐姐的人及他的亲属都撵入地狱后,自己也舍此别无去处。

在这部影片里,每个人都是别人的地狱,而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当一个人把世界变成另一个人的地狱,这个世界对他也就成了地狱。

作为一部获得本届戛纳评委会大奖的韩国影片,它的成功不仅在于情节曲折,而是迷漫其中的暴戾之气,营造出一种吸引观众的紧张氛围。

那么,正是我们自己,有意无意造成了地狱般的世界?

两个人的世界

《情色沙漠》又名《29片棕榈叶》,导演:法国布鲁诺·达蒙,主演:卡迪亚·高鲁伯、大卫·威塞克。

男人是摄影师,叫丹尼;女人不知道干什么的,叫克丽丝。彼此结伴到美国西部名为29片棕榈叶的沙漠小镇去为创作一部新的影片勘探景点。小镇虽然荒僻,汽车旅馆还是有的。

此行之前两人的生活状态极少交代,能够约略感到这是初识,而男人只懂英语,女人只懂法语,能够用语言来进行的交流相当有限,更多依靠原始的身体和性的接触来达至彼此的融合。开始一切很顺利,近于疯狂的性爱显然让当事者都觉得欢畅,但疑虑已经产生了。在寂寞的旅途中,男人与女人在汽车里有一段对话。

女人:你在想些什么?

男人:我没有想什么。

女人:你的样子像在想什么。

男人:我只是在开车。

女人试图进一步闯入男人精神世界的努力,遇到了阻遏。

而男人与女人到底能不能仅仅依靠性爱维持和谐的关系?也许影片想探讨的正是这个问题。

荒凉与孤寂的背景,按说最有利于爱情的滋生与发展。然而误解还是产生了,从本质上来说,爱是一种占有,就像女人想深入男人的内心一样,男人对女人自觉不自觉地维护个人隐私同样感到无法容忍。影片中两人首次比较剧烈的冲突起于女人如厕或洗浴总要关上盥洗室的门,男人不明白,既然彼此相爱了,为什么还要设置这样的隔膜?

男人无法忍受,把女人从房间里赶了出去,虽然之后又和解了。

导演用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把冲突引入高潮,两人在沙漠中遇到一帮流氓,他们在残暴地殴打男人之后,当女人的面强奸了他。

男人无法接受这种凌辱,精神即此渐渐崩溃,他在杀了女人后自尽。

为什么要采用这样一个明显虚构而显得有些牵强的情节?我开始想不通,觉得是影片的败笔。之后才感到这么一种处理方式不无好处。

维护自尊是男人与女人在双方关系中最后的底线。而还有什么比男人被强奸更能让他的自尊心遭受催残?

如果两人关系是相对松散与自由的,彼此可以了断。

如果这种关系是深刻和非对方莫属的,那么,悲剧就难免来临。

而人与人,即使男人与女人之间,能够达到真正的了解和爱吗?法国文化人恐怕至今仍然深受萨特哲学的影响。

粗粝而空旷的沙漠,不只是一个空间概念,它还是一个时间概念。在这样的时空中,个人是渺小无力的,我们拿什么来与永恒浩大的自然相抗衡?

面对逼真的影像,我默然无语。

这部影片是去年戛纳电影节上的热门,一直等到今天,才得以一睹,片名改成了《情色沙漠》,虽然的确不乏情色镜头,这显然不是一部情色片。

三个人的天堂

《戏梦巴黎》,意大利贝尔纳多·贝特鲁奇导演,主演:迈克尔·彼特、路易斯·加瑞尔、伊娃·格林。

看贝纳多·贝托鲁奇新片《戏梦巴黎》,想起自己身边的世界,不禁百感交集。

我与这位意大利导演无疑有一些共同点,我们都热爱电影这种做梦的艺术,我们都喜欢生活中充满梦想,往往以此为坐标来关注现实。当然差别也是很大的,一般来说,我只是看电影,贝托鲁奇则制造电影。

这部片子的故事发生在1968年法国,对于全世界那都是一个造梦年代,毛泽东在中国发起了红卫兵运动,试图建造一个乌托邦,影响远播巴黎,成了学生运动潜在的起因。我们在电影中可以随处看到毛主席肖像,也听到了经过翻译与再翻译,字句已经迥异,却仍能辨识其原意的语录。

因为我们是当事者,曾经把那本小红册子倒背如流。

影片男主角之一叫马修,是个在巴黎学习法语的美国人,与一对孪生兄妹不期而遇,三人都是影迷,共同陷入一个性爱的迷梦。爱情本来是只容得下两个人的乌托邦,这个三人组合居然相处不错,支撑他们的是那个时代共同的对美梦的追寻。

表面上看起来,尤其故事一开始,当事人并没有卷入时代风潮,但他们的行为方式却正根植于那个年头的时尚。影片把当年法国的学生运动乃至其后浩大的群众运动都归之于一个电影导演与他的影迷发动的,并通过另一男主角提奥的口,说毛泽东就是一个伟大的导演。电影居然成了历史的动力与理解历史的轴线。在这个意义上,法国人看重文化,与毛的文化革命异曲同工。但与中国的那场运动一样,最初发生在校园里的文化革命,很快就发展为街头暴力。

用马修对兄妹的话来说,如果你们使用与警察一样的手段,你们不和他们一样了吗?他最终黯然离去,宣告了乌托邦的破灭。

我注意到这三个年轻人都没有经济来源,靠父母养育。这恐怕也是他们乌托得起来的重要原因吧。一旦需要为稻粱谋,理想主义就难免失落。中国再也不可能发生文革了,原因之一就是那种国家如同父母般负责人民吃穿的体制已经崩溃,即使不生产也可以领到工资,虽然仅够糊口,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也是当年农村的运动始终没有发动起来的原因,不种地,吃什么?

上世纪六十年代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最像的正是一场电影,时过境迁,我们都如梦初醒。而尽管现实展示了充沛的吸引力,但那种梦里的诗意,仍闪着银幕上的光辉。

现在我们过着锱铢必较的生活,许多人为贪欲驱逼着,近乎疯狂地敛财,完全没有道德准则,也不讲礼义廉耻,除了向钱看,再没有其他梦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迷上了电影。近几年来,差不多每天看一部片子,如此,生命的一部分,就消磨在这种银幕上的游戏中了。某种程度上,这表达了我对现实的态度。

至于贝鲁托,是否也感到了理想缺失的寂寞?他再现1968年的法国,让男女主人公从性爱的乌托邦汇入街头抗争的群众与警察对垒,当银幕上最终亮起燃烧瓶着地发出的耀眼光芒,这位电影大师,是想让观众重温革命?至少他心底某个角落,仍然留着当年的梦想。

我爱电影,我愿这个世界如贝鲁托眼中那样,是被电影串连与鼓舞着的。但我也怀着马修那样的担心,他发现,中国的文化革命中几乎所有人都争演相同的角色,如果这就是乌托邦,那是多么单调的乌托邦啊!

寻找自己的上帝

《路德》,也译作《马丁》

在看够了现代人的放纵与迷失之后,得以亲近这么一部片子,有意外的喜悦。

马丁出生在基督之后一千四百余年,有感于当时神职人员的腐败,觉得信仰应当是另外一种样子,信徒可以直接与上帝沟通。

他用自己的思想布道,由此引发一场后来被称作“宗教革命”的社会运动,甚至发展成为持续30年的战争,这是路德没有预料到的。

善恶交错,使世界与人生都变得异常复杂。

都说科学从怀疑开始,而宗教则从信仰开始,路德的故事告诉我们真正的宗教信仰可以与怀疑并行不悖,甚至就始自于怀疑。

当传教士通过赎罪卷敛财,一边道貌岸然地布道,一边嫖妓,路德认为那不是信仰。

而正像一切快乐都是简单的,路德相信真正的信仰也必然是简单的。他摒弃所有不符合《圣经》的礼仪、制度和学说;天主教的七项圣事,只保留了洗礼和圣餐两项。

也许因为自己最终也陷入了恋爱,他觉得神职人员不妨有家庭。

路德的活动具有某种原教旨主义倾向,我无力评判他的价值与意义,但喜欢银幕上这么一个率真的人物。

这样的求索、撑持,与现代人迷失于肉体的放纵有多大的不同啊!时代不一样了,但要说幸福的程度,很难判断今天的人们与路德相比,哪个更高。

可以说路德改变了十五世纪欧洲的面目,为随之而来的文艺复兴扫清了思想上的道路。

他的德国名字汉译居然是这样两个字:路德。如果换上一个同义字,即道德。道之以德,只要人类存在共同生活,就不能没有这个东西。

我们在今天的社会生活中,难道不是与当年的路德一样,感到深深的困惑?或许中国也面临着一种类似的需要与变动。

作为一部宗教人物的传记片,看起来可能觉得有些单调,但我真的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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