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疆
故乡有许多苇塘。记得儿时,每近端午母亲就对我说:“看见苇子长到一人多高了,今儿个去打点儿苇叶,明儿个包粽子。”村西湿地上的苇塘虽然不那样大,但紧靠水天相连的洼地也很大。打苇叶,我多半只是一个人去,十岁的年龄里也说不清是胆小,还是勇敢。有时,我在大片密密的苇丛中穿行,身后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有时静下来,屏住呼吸,静听着蟋蟀、青蛙叫声,那声音有远有近,声音和谐,有时又去芦苇深处找野菜、小草,它们就像躲在温室中长得翠嫩翠嫩。只有到了秋季才见苇叶纷下,黄黄地铺满苇塘。走在苇丛里还担心有蛇爬来,因为在苇塘深处的水洼里时常有蛇出没。因为个子矮,密密麻麻的苇秆苇叶完全遮挡着视线,因此要特别小心。
打回家的苇叶,需要先煮一下,使因脆易裂变成绵韧的程度才能包粽子用。所以,在包粽子的时候大人自会叮嘱孩子要将米包住,将以马兰做的绳扎紧,以防煮漏。端午节包粽子不亚于春节包饺子,一家人老老少少、热热闹闹,呈现着过日子的人气儿、旺气儿。农家用大铁锅煮粽子一般要以微火煮上一夜,晚去晨来,届时无疑是色鲜味美。因需要煮的时间长,用于包裹之物即要结实,才好使个个粽子都不破,这也正是取苇叶的因由之所在。
农历五月初五之前年年打苇叶。打好的苇叶一时可能用不完,还有包粽子用过的苇叶可以冼净、晾干,把它们全都挂起来以备来年再用,家家就是这样过着日子。苇子周身是宝,可以造纸、可以编织,可以药用、美食。春天以至初夏苇塘皆绿色,身临其境时尚有特技镜头拉出异样的感觉,那深深厚厚茂密的苇丛由近至远呈现的先是绿,尔后衔接着墨绿,再远去即是黑洞洞的世界,但仰头远望时,透过去即是蓝蓝的天,鸟在天上飞,遨游无边无际的世界。风儿看着自己的作品得意,就像抚爱着孩子一样抚摸着苇叶摆动,发出沙沙地轻微的声响,她们分明是在幸福地甜笑。大片的苇子随风而去都朝着一个方向起舞,她们裹着滚动着一大团一大团的带着泥土味儿的清秀。打好许多苇叶,抱着它,拨着挤着从那苇海出来的时候,尽管鞋上沾满了泥泞,身上毛毛草草,心里却充满喜乐,因为小小的孩子不再担心于密苇中迷失方向,已经将惶恐甩至脑后,带着劳动的收获冲出来,苇塘外即是一派光明的世界,他们像小燕子无忧无虑一溜烟似的飞回家去了。
打苇叶,已经是小时候发生在故乡的往事,往事并不如烟。回味中的苇塘,回味中的故乡,是那么静,纯纯碧野,凄清的小河,绵绵的黄土,就是刮起风来也不觉得脏。刀耕火种的祖先,不知道是谁最早发现可以打苇叶并使用苇叶包粽子,它留给后人的是:苇叶的韧性贡献了安逸的天性,使人们享受到永恒的欢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