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农民扳倒黑心法官

鲁　风

状告政府赖账却被迫再当冤大头

张子海是安徽省阜阳市阜南县于集乡的一位农民。１９９３年夏天，２４岁的张子海通过竞标，承包了阜南县政府宾馆餐厅。餐厅的顾客主要是县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按照当初的约定，县政府工作人员前来就餐都是先签单后结账。到１９９６年６月，张子海手中已攥着县里有关部门的吃喝单子４００多张，计欠款４０多万元。餐厅眼看就撑不下去了，张子海只好拿着这些白条催账。

１９９６年秋天，因张子海多次催要欠款惹恼了县领导，县政府在承包合同未到期的情况下擅自毁约，收回餐厅经营权。餐厅被收回之后，县政府仍拒不支付巨额欠款，张子海无奈只好诉诸法律。

１９９６年１１月１５日，张子海向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诉求法院判令被告阜南县政府偿还所欠饭费４２．３万元。阜阳中院经济庭负责审理该案，主审法官为时年３２岁的副庭长薛懿。

一天，薛懿把张子海叫到办公室问：“中院领导要求把你的案子退回到阜南县法院审，你是否同意？”张子海当即反对。他说：“按照法律规定，４０万元以上的经济案子属于大案，要在中院审理。如果在阜南打官司，我这钱肯定要不回来。”

薛懿为难地表示：“领导不让审，你叫我咋办？”张子海苦苦哀求，薛懿最后“提醒”他说：“这样吧，你先别急，以后咱们在一起多坐坐，我给你想想办法。”闻听此言，当天下午，张子海殷勤地请薛懿出来吃饭。薛懿没有推辞，下班后就直奔饭店。自此，在薛懿的暗示下，张子海隔三岔五就要请他到酒店吃喝一番。阜阳市上档次的大酒店，没几个月就被薛懿点名吃了个遍。不仅如此，每次薛懿请朋友吃饭，也都由张子海买单。就这样，一年多的工夫，张子海就花去了三四万元，而案子何时审理依旧遥遥无期。经济拮据，到处举债的张子海犹如雪上加霜。

１９９８年７月，薛懿忽然“关切”地对张子海说：“老弟，打官司没钱绝对不行。我给你介绍个款姐，让她先借给你点活动经费。”

一周后，薛懿约张子海和一个名叫王雪的４０多岁的女人一起吃饭。席间，王雪果真拿出一沓钱交给张子海：“这是一万五，老弟先花着。”薛懿又开口了：“现在案子马上就能开庭了，等你拿到对方欠款后，必须先还王雪的欠款，借一万五要还两万。”张子海意识到其中很可能有诈，他刚要拒绝，但抬头见薛法官已经拉下脸，只好将到唇边的“不”字硬生生咽回去。

打赢官司却血本无归

１９９８年１０月１５日，这个起诉已近两年的案子终于开庭审理。经法庭调解，双方当事人达成协议：阜南县政府于１９９８年１２月２０日前分两次偿还张子海２９万余元欠款。

虽然没有要回全部的吃喝账，但看到打官司这样难，张子海也只好认了。孰料，接下来的催还欠款之路却是如此坎坷……

１９９８年底，张子海接到薛懿电话，通知他对方先支付了第一笔欠款，让他前去领取。

赶到薛懿办公室，张子海发现王雪已等在那里。薛懿开口道：“阜南县政府没钱，只能先拿出３万元，剩下的我继续催他们。”说着递给张子海一张３万元的支票，并再三嘱咐他先还欠王雪的钱。

张子海强作欢颜和王雪到银行取出现金，加上利息交给王２万元，王雪声称当初的借条丢了，只打了一张收条。张子海满心以为，剩余的２６万余元欠款很快就能偿还。他哪知道，这３万元是他从薛懿手中领取的第一笔、也是最后一笔欠款。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薛法官还没把剩余欠款“协调”回来，张子海心急如焚，他多次催问薛懿，薛懿还是以各种理由推托。这一拖竟又是两年多。

２００１年下半年，两个知情人告诉张子海同一条信息：阜南县政府早在２０００年７月之前就将欠款全部交到薛懿手里了！张子海难以置信，当即找到薛懿。薛懿矢口否认：“对方没钱，就还了那３万元！”

２００２年５月２２日，张子海和律师来到阜阳市某区反贪局，将举报材料交给副局长李文（化名）。李文看也不看，随手放到桌上，反倒大谈起题外话来：“我那块３０００多元钱的名表丢了。听说你们经常去合肥，有空给我捎一块回来！”

张子海正犹豫间，律师赶紧说：“只要李局长依法将事情查清，一块手表不成问题。”

李副局长第二天就带上律师直奔阜南县取证。在县政府，李文提取了８张还款单据原件，由此认定从１９９８年到２０００年７月，阜南县政府已经将法院裁定欠张子海的款全部还清。

５月２８日，张子海来到反贪局找李文索要还款证据。

李文拉开抽屉，将８张单据在张子海眼前一晃，不紧不慢地说：“单据上证明总共还款２７万元，除去你已经领取的３万元，还有２４万元。我办这件事情也把法官给得罪了，我看那４万元零头你就给我吧。”

张子海实在没料到，堂堂的反贪局副局长敢来这一手，这不是明摆着索贿吗？张子海再也无法忍受，愤然离去。

不信乾坤无公理

２００２年５月２９日，张子海将薛懿涉嫌贪污、李文公开索贿的行为举报到阜阳市某区检察院纪检组。就在张子海交上举报材料后的第二天，心虚的李文自感不妙，主动将８张单据交给了张的律师。

接到举报后，检察官对薛懿进行了调查询问。薛懿承认阜南县政府的还款事实，但翻来覆去只重点强调一句话：“张子海欠王雪钱，他承诺领到欠款后和王雪算账，我只不过替张子海给王雪支付欠款。” 检察官找到张子海：“薛懿的行为构不成贪污，我们管不了。”至此，张子海才明白当初薛懿介绍王雪给自己借钱的真实目的。

张子海不服，又聘请两位律师，授权他们进行调查，２００２年６月，两律师来到阜阳中院纪检组，反映了主审法官薛懿涉嫌贪污张子海所得欠款的情况。

薛懿慌了！他托人给张子海捎话：“别到处举报我了。有话坐下来好好谈谈，别伤了和气。”但张子海已不再委曲求全，他愤懑地说：“我真没见过有他这样坏的法官，我就是不要这笔钱，也要让他这个败类受到法律的惩罚！”但尽管张子海不停地到阜阳有关部门举报，薛懿却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处理，那笔钱的事也被他推得干干净净。

“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没有公理！”张子海决定到合肥、北京上访。

张子海四处上访，薛懿当然也听到了风声，自然不会等闲视之。薛懿多次叫嚣：“只要你在阜阳被我发现，我让你站着来，躺着走！”

到２００３年下半年，张子海为上访先后聘请过３次律师，寄出３００多封上访信，到北京、合肥、阜阳等地１００多次，耗资１３万余元。

黑心法官终入囹圄

张子海哪能想到，他寄出的绝大部分上访材料，按程序都转到了阜阳中院纪检组，被纪检组组长（现已被纪检部门查处——本刊注）压在手里没给处理。而这些，到事情全部真相大白后，张子海才知道。

那么，当年薛懿一直推说阜南县政府没钱，后来８张单据证实对方却已偿还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在这件事上，薛懿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实施了预谋。

１９９８年１２月７日，薛懿收到阜南县政府委托人闫某偿还的３万元后，对闫说：“今后你把钱直接给我，别给张子海。如果张问起你，你就让他找法院。”此后，薛懿又先后两次从闫某处收下共６万元现金；后又安排王雪从闫某处领取了１８万元。这些钱，薛懿给了王雪６万元，其余１８万元大部分被他挥霍。

２００４年７月，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节目吸引住了张子海的目光：湖南省人大代表、有“小黑脸”之称的陈建教多年来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的事迹使他看到了希望。他决定马上向陈代表求助。

在收到张子海寄来的材料后的第二天，陈建教就自费赶赴阜阳、阜南，明察暗访，证明张子海所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陈建教写好人民代表来信，分别寄给安徽省委书记王太华、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黄岳忠以及省纪委、省高院、省检察院、省反贪局等领导。

经过阜阳市纪委与市人大联合调查组调查，对张子海反映的薛懿扣其执行款情况认定属实。

２００４年９月１０日，薛懿被“双规”。经过深入调查，另外牵出薛懿涉嫌收受他人钱物４２万余元的问题。鉴于薛懿已涉嫌犯罪，他被移交检察机关处理。

２００５年２月２４日，阜阳中院将２６万元执行款交到张子海手中，并向他赔礼道歉。安徽省高级人民检察院和阜阳市人民检察院派出专案组，对阜阳市某区反贪局原副局长李文展开调查。王雪在薛懿受贿贪污过程中，涉嫌和薛合伙诈骗，目前已被逮捕。

邪恶终究压不过正义。用过去的痛苦、屈辱换来这正义得以伸张的一天，张子海无限感慨汇成一个字：值！

（罗志松、吴宝河荐自《知音》 原标题为《执行巨款一口吞下：不屈农民扳倒黑法官》 本刊有删节）

本刊补记：２００５年４月２９日，薛懿被阜阳中院以贪污、受贿两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同案犯王雪被判处有期徒刑１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