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负荷

李　铁　晓　芙

一

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破了孙兆伟的好梦。

昨晚十二点钟，孙兆伟从厂里回家里，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告诉老婆“也许不久你就是一家大型企业的第一夫人”。老婆听后兴奋不已，两人温存良久。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孙兆伟却听到了一个令他脊背发冷的消息：厂里派肖总专程去接准备与厂里进行合资的孟老板去了。

孙兆伟是这个大型发电厂的副总工程师，而肖总肖大伟也是副总工程师。“两伟”是厂里出名的“少壮派”，但两人的处世风格却截然不同。

孙兆伟从乡下考上省城一家专科学校，毕业后就分到了这家发电厂。从入厂那天起，他就立志要干出个名堂。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所谓干出名堂就是升官。

孙兆伟毫无背景，要想进步，除了苦干加巧干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孙兆伟是个肯吃苦的人，苦干难不倒他。一度曾难倒孙兆伟的是所谓的巧干。他不是一个很善于溜须拍马的人，在领导面前太低三下四的他怕别人瞧不起。因此他要等待机会。

他终于抓住了一个在别人眼里也许不算机会的机会。当时他所在分厂的厂长和副厂长不和，人们大都开始疏远副厂长。副厂长姓潘，四十多岁，技术水平有口皆碑。孙兆伟觉得，老潘虽然受到厂长的压制，但厂长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干多长时间呢？老潘不仅在年龄上具有优势，而且现代企业越来越倚重技术，老潘的发展潜力是很大的。孙兆伟决定冒一次险，大胆地把宝押在老潘身上。

一次设备检修会上，厂长照例武断地否定了老潘的方案，然后自己提出一套方案。在大家纷纷表态拥护厂长的方案时，孙兆伟却挺身而出对厂长的方案提出了质疑，又把老潘方案中的优势阐述了一番。尽管最终还是决定采用厂长的方案，但这件事令老潘十分感动。打这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不久，那个厂长被调离了岗位，老潘成了分厂厂长。他上任不到半年，就把孙兆伟提拔为分厂副厂长。三年后，老潘升任总厂的副总工程师，孙兆伟则成了总厂最年轻的分厂厂长。现在，老潘成了厂里的总工程师，孙兆伟也已经是副总工程师了。

在厂里，能和孙兆伟相提并论的年轻干部只有肖大伟。和孙兆伟不同，肖大伟不是一个苦干的人，而是一个专门巧干的人。他从来不走群众路线，对于比他职位低的人，他几乎连敷衍都懒得做。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走上层路线上。但是，和孙兆伟相比，肖大伟还是明显逊色一筹。孙兆伟任分厂厂长的时候，肖大伟是科技处处长，孙兆伟升任主管全厂设备检修的副总工程师时，肖大伟虽然也同样升任了副总工程师，但分管的是燃料与供应，重要性和排名上都列在孙兆伟之后。

此次企业与外商合资，厂里的头号人物老鲁已五十七岁了，合资成功后将功成身退。作为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的老潘也年届五十五岁，明显不适合作为日后合资厂老总的第一人选。因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适合做第一人选的无疑是孙兆伟。

但是现在，这个电话令孙兆伟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派肖大伟去迎接外商说明了什么呢？

二

接下来在厂里召开的会议上，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老鲁宣布的一项任命，让孙兆伟的美好前景彻底破灭。老鲁说，经省局同意，决定让肖大伟代理副总经理职务，在合资洽谈期间负责对外联络工作。肖大伟的升职无疑宣布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合资以后老总的人选将会在老潘和肖大伟之间产生，而实际上的第一人选已经是肖大伟了。那么他孙兆伟将会是一个什么角色呢？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会议接下来依然是逐个表态。轮到孙兆伟的时候，一股精气神似乎又回归到了他的身上。孙兆伟一开口就令众人大感意外。他说，在我们与外商合资的议项中，对我们厂固定资产的初步估算是近四十亿吧？但我想提醒大家的是，这个估算值是在对我们厂发电设备的习惯看法上得来的，因为我们厂这些机组平时只带百分之八十的负荷运行。但如果把我们的机组看作能满负荷运行，那我们厂的资产就是四十多亿了。

众人的目光都不满地聚在孙兆伟身上。合资在即，每一个人都期望合资能尽快成为事实，他们不明白孙兆伟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设置障碍。其实岂止他们不明白，就连孙兆伟自己都有些吃惊，对于资产评估，他深藏于心好长时间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让它浮出水面，也许是刚才猝不及防的刺激，才使它一跃而起，有了面世的机会吧？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高度重视，提高外商的投资额正是我们需要的。省局来的吕局长说。

但关键是，我们真的能达标吗？老鲁眉头紧锁地说。

如果经过检修和调试，它们应该具有这样的能力。孙兆伟答得很坚决。

吕局长问老潘有什么看法。老潘忧心忡忡地问，我们有多少时间可以利用呢？

吕局长说，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们将与外商正式签署合同。

三个月，也许我们能搏一搏。老潘说。

好，那就这么定了。吕局长果断地说。

三

某跨国集团公司的副总裁孟跃明被接到了厂招待所。

孟跃明是第二次到这里来了。第一次考察这家发电厂，和中方签署了一个意向书。中方想吸引外资，对于合资几乎采取了迫不及待的态度。而外方也急于发中国财，像发电厂这种在中国有着稳定效益的企业是很具诱惑力的，孟跃明觉得自己叼住了一块肥肉。

第二天上午，孟跃明与中方代表进行了谈判。涉及资产评估这块时，孟跃明把设备的等级压得很低，他说根据准确的情报和资料，厂里的机组是不具备满负荷运行能力的。中方代表说，机组以前不能满负荷是受到了一些客观条件的制约，现在这些条件已发生了变化，机组已经具备了满负荷运行的能力。最后，双方决定孟跃明将参加厂里发电机组的达标试验。

在欢迎孟跃明的宴会上，参加宴会的都是厂里的头头脑脑，因为合资的内容发生了变化，孟跃明觉得自己与在座的所有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就是说，他将是这些人日后的老板，他们的前途将和他的喜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样一想，孟跃明的心里就有了一种大权在握的自豪。

宴会结束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被孟跃明邀请进了他的房间。她叫苏丹，职务是厂办公室秘书，因为她出色的交际才能，她几乎成了厂里的“公关部长”。但她身份的特殊还在于单身的她和有家室的肖大伟之间的暧昧关系几乎已经是厂里公开的秘密。对于苏丹来说，灵活能干又高大英俊的肖大伟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她投入的是一份可以不要任何名分的真感情。所以，对于在这次合资中想要当上总经理的肖大伟，她要利用自己的“资源”尽力帮助。

从孟跃明房间里一出来，苏丹就将获得的信息传递给了肖大伟：孟已经开始为企业合资后的管理打算了，你知道最先进入他视野的人是谁吗？是孙兆伟，其次才是老潘和你。

肖大伟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工作，可不知为什么，他前进的脚步总比孙兆伟慢了半拍。对于一直屈居孙兆伟之下，他始终抱有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好在这一次企业合资为他提供了反超的机会。但我向他推荐了你。苏丹最后的话还是让肖大伟定了定心。

晚上，肖大伟和孟跃明会面了。

我现在已经开始物色合资公司未来的总经理了。孟跃明直截了当地说。

孟先生有人选了吗？肖大伟明知故问。

孟跃明说，我思前想后觉得最适合与我合作的就是肖总你了。

能得到孟先生的赏识我感到非常荣幸，但我们的合作必须在不损害中方利益的前提下进行，肖大伟说。肖大伟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是有必要说的，一味的迎合只能让对方轻视。

孟跃明提及机组达标的问题，他问，就厂里这些设备，真的能满负荷运行吗？

在试验之前，这的确是个未知的问题。肖大伟意味深长地说。

孟跃明狡黠地一笑，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要找的正是肖大伟这样的人。至于孙兆伟，绝对不是他的什么第一人选，他之所以那么和苏丹说，不过是要刺激一下肖大伟，好让他更迫不及待。但是，为了给一个圆满的结局打通另一条捷径，他还是决定见一见孙兆伟。

翌日晚上，孟跃明又与孙兆伟坐到了一起。

孟跃明说，孙副总，我很想听一听你对机组达标的一些具体看法。

我的看法很简单，就是通过调试，厂里的这些机组会在不太长的时间内顺利达标。孙兆伟说。

这么说，我只有增加投资额这一条路可走了？孟跃明说。

孟先生财大气粗，难道还在乎这点资金吗？孙兆伟说。

我是个商人，经商过程中的每一分钱我都是十分在乎的。孟跃明说。

孙兆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他觉得在合资过程中，外方只想利润，而我们方方面面乃至每个人却各有各的考虑。对自己来说，既然已失去得到重用的机会，何不放手一搏，干一番自己应该干的事情呢？这样想过之后，孙兆伟挺了挺身说，机组达标，有关国家利益，我们也非常在乎。

能接手一套达标的设备，对我也是有利的。不过，如果孙副总能在这方面与我合作，保证我的投资额不变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孟跃明说。

这不大可能。孙兆伟回答得十分果断。

四

厂里一共有五台机组，每台机组停机半个多月检修调试，差不多正好需要三个月。首先检修的是一号机组。

一天，老潘突然对孙兆伟说，南方的一家外资电力公司派人来和我洽谈了，准备聘我去当副总经理，年薪是四十万。

您怎么考虑的？孙兆伟问。

老潘说，我心里很矛盾，这么重要的位置，这么高的待遇，这对我不能不说具有一定的诱惑力。

可是机组达标少不了您呀！孙兆伟急了。

我的矛盾也正在于此，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呢？老潘说。

一号机组的调试和检修工作在半个月内结束了。可在试验达标时，机组一带上满负荷就出了灭火事故。

孙兆伟被叫进老鲁的办公室，老鲁劈头就说，试验不要再搞了！

孙兆伟愣了一下，但他马上镇定下来，说，这次灭火事故不是机组的原因，已经查明，锅炉这次灭火的原因是烧劣质煤造成的。

老鲁沉默了。入厂煤的质量和炉前煤的质量对不上号，一直是电力系统内一个公开的秘密，要查起来，牵扯的人绝不会少。

我们厂一直都是以烧优质煤为主的呀。老鲁眯起眼睛看着孙兆伟。

我们有的时候，花的是优质煤的价钱，进厂的却不一定是优质煤。孙兆伟说。

老鲁的脸白了，他眉宇间拧成的疙瘩令孙兆伟十分满意，他就不信老鲁胆敢袒护煤质的问题而终止试验。

五

达标试验中扯出的劣质煤问题令肖大伟很伤脑筋。作为厂里的供应主管，他很难不受到牵连和冲击。

肖大伟把苏丹约来，说，我虽然没有拿过黑心钱，但我毕竟是管这摊事的，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我的前途，那亏岂不是吃大了吗？

你打算怎么办？苏丹问。

我想叫你去做一做孙兆伟的工作，叫他跟我合作。肖大伟说。

晚上，孙兆伟被苏丹约到外面。苏丹说，咱厂最年轻有为的两个干部你知道是谁吧？只要你们俩联起手来，咱厂的天下还会是别人的吗？

孙兆伟冷笑了一声，怎么联手？

只要是不利于合资的事情，都先压下去。苏丹说，比如说清查煤质的事，孙总你不再强调的话，厂里就绝不会再追究了。

孙兆伟想开口骂人，但他还是咬咬牙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如果你同意这么做，一号机组在达标试验的时候，锅炉里烧的一定会是山西的优质煤。苏丹说。

孙兆伟突然觉得苏丹身上散发出的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水味道使他感到恶心。可是一想到一号机组的达标，他的心跳就又加快了。为了这个目标，暂时的妥协也许是必要的。

六

一号机组顺利达标，满负荷运行后状态良好。苏丹没有食言，燃料部门供给一号锅炉的都是优质煤。孙兆伟也没有食言，关于劣质煤的问题厂里没再追查下去。

老潘因为在达标试验中和老鲁发生争执，还是去了南方那家高薪聘他的外资电力公司。而只有肖大伟明白，促使老潘出走只不过是他设的巧计而已。因为高薪聘用老潘的那家电力公司有孟老板的股份，这个计策是肖大伟出给孟老板的。老潘这一走，最终的达标不就成了一个未知数了吗？

对于肖大伟来说，事情正天遂人愿的发展着。可他也遇到了一个变故，就是苏丹的态度突然起了变化。这天中午，苏丹找到肖大伟说，我越想越觉得你和孟跃明的合作有些不妥。孟跃明要是减少投资，受损失的可是国家呀！我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

你想的是有道理，但我们也有我们的理由呀，为了能当上总经理，有些事情我们是必须做的。肖大伟说。

可是做事和做人一样是要有个底线的，我们是不是超过了这个底线？

七

由于有肖大伟的“配合”，二号机组、三号机组的检修和达标试验非常顺利。

可四号机组的检修调试工作一开始就遇到了麻烦。四号机组的问题要比前面的机组严重复杂得多，孙兆伟带着一班技术人员忙来忙去，依然毫无起色。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孙兆伟几乎乱了方寸。

这天中午，苏丹来到了孙兆伟的办公室。她说出了令孙兆伟非常震惊的一席话。她说，我的联络员身份到此终止了，你们“两伟”的合作也应该终止了。

为什么？孙兆伟十分惊愕。

就是你们合作下去，五号机组达标试验的时候你也是得不到好煤的。苏丹说。

你跟我说这些，对得起肖大伟吗？孙兆伟说。

为了对得起良心，我也许别无选择。苏丹低头说。

苏丹起身告辞，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扭回头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聘用老潘的那家电力公司有很大一部分股份是孟跃明的呢！

孙兆伟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孙兆伟拨通了老潘的电话，问老潘在那边的工作情况如何。老潘叹了口气说，我虽然被聘为副总经理，却没有实际工作分工。

孙兆伟大声说，潘总您上当了，这都是肖大伟和孟跃明一手设下的圈套，那家电力公司有孟跃明的股份呢，他们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们的机组达标。

原来如此！老潘恍然大悟道。

潘总，四号机组又遇到了难处，咱们厂可是缺不了你呀！孙兆伟说。

可是，我已经没法回去了。老潘说。

资本家不傻，等这边合资完毕，他们就会借故解聘您的，不要犹疑了。孙兆伟说。

我不是留恋这边，我是担心咱厂还会要我吗？老潘声音沉重地说。

孙兆伟也愣住了，这的确是个问题，走了又回来，省局和老鲁能接受吗？他想了一下说，潘总，我现在就请示省局的吕局长。

不必了，出尔反尔并不是件光彩的事。老潘说，但你放心，就是厂里不要我，我也要立即回去，帮助你解决技术问题。

孙兆伟哽咽了。

两天以后，老潘赶回来了，他没有去和老鲁等领导见面，穿了身工作服就和孙兆伟去了现场。几天以后，四号机组的技术问题解决了，试验取得了成功。

八

终于到了五号机组试验达标的日子，孟跃明也专程赶了来。

头天晚上，肖大伟和孟跃明先碰了头。说起老潘的事情时，肖大伟有些懊丧，他说本来一切顺利，谁想那家伙又杀了回来，硬是帮着孙兆伟把技术问题给解决了。孟跃明说，机组都处在最佳状态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也正是我需要的。但是，我现在还需要有另一种情况出现，那就是五号机组的达标试验要以失败告终。

因为缺少优质的燃煤作保障，机组是很难满负荷运行的。肖大伟向孟跃明保证。

你很会办事。孟跃明说。

肖大伟得意地笑了，他似乎已经隐隐嗅到了当总经理的味道。

在试验现场，当有人向总指挥孙兆伟报告，所有设备检查完毕，“启动！”孙兆伟话音刚落，机组运行的巨大声响就攫住了现场所有人的心。

一个小时过去了，机组带满十五万负荷；一个半小时过去后，机组已带满了二十万负荷。孙兆伟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老鲁凑到孙兆伟身边说，看来煤质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孙兆伟说，昨天准备工作太忙，我忘了向您汇报，省局已和山西那边做了沟通，大量的优质煤是在昨天半夜运抵进厂的。

孟跃明把目光投向肖大伟，肖大伟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

孟跃明终于把手伸向了孙兆伟，说，祝贺你。

机组能以最佳状态迎接合资，我很欣慰，孙兆伟说。

你以为，你个人会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吗？孟跃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孙兆伟很平静地说。此时，他真正体味到了“无欲则刚”这句话的含义。

九

几个月后的一个早晨，已是合资公司总经理的孙兆伟接到一个电话，是已经辞职的苏丹。

我现在在机场候机厅里，闲着没事想跟你聊几句。苏丹说。

你要去哪里？孙兆伟问。

一个很远的地方，我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了。孙兆伟知道有关部门正在查肖大伟的一些问题，这事肯定对苏丹的情绪有所影响，她拒绝孟跃明的挽留而辞职，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沉默片刻，孙兆伟问，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指的是肖大伟没有当上总经理吗？苏丹幽幽地问，如果我一直帮他的话，这总经理的位置也许真会是他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个人应该有一个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孙兆伟说。

请问，如果当初你处在肖大伟那样的有利位置上，你还会不顾一切地搞达标吗？苏丹问。

孙兆伟一时语塞，刚才那股义正词严的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了。是的，如果当初占据有利位置的不是肖大伟而是他，他还能有此番作为吗？他一下子愣怔住了……

（林玉平、晓蓉摘自《中篇小说选刊》 原作约３４００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