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不
我并没有时常在想,一个读者是因为这个人的文字而爱上这个作者,还是因为先爱上了这个人再 去细究他的文字。貌似平常的事情总是经不起再三的推论,每一个伏案疾书或者面对电脑快速敲击的作者 ,应该偶尔也会幻想他的读者们挥舞着演唱会一般的荧光棒,曲意奉承,高声欢呼。有人告诉我,现在的 读者哪有心情去翻那么冗长的小说,他们略微感兴趣的也许只是附属在后面的个人创作谈,看看这个写小 说的人究竟在题外说了些什么不合时宜的高论。
那么这个创作谈应该类似于一个电影的预告片,精彩剪辑的片花,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尽可能地 吸引更多人的眼球。创作谈不应该是推心置腹的家常理论,更多的是要懂得暗藏广告的微妙技艺,像我这 样一心妄想要走偶像路线的作者,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才是最安全的写作方式。我不是一个刻苦辛勤的人 ,不求上进,随波逐流,这种懒散与无知纵容了我在写作方式上惯常的态度,我从来不会反问自己我为什 么要写作,也从来不会询问任何一个人,一天为什么要从早晨开始。
《吕氏春秋》是个人记忆的简史,一个作者重要的并非经历了多少,而是在于记忆的分类与重组 。少数几个看过这个小说的人都认为这完全是个大部头的雏形,但是我的兴趣并不在于勾画一幅宏观长卷 的名目,虚构的记忆也不具备时间空间上的可考证价值。我需要的是简史一般清朗明越,点到为止,只有 在让人醉心痴迷的部分,我愿意停留在这里挥霍与记忆有所相悖的想象力。《与林冲夜奔》沾染了这个古 典人物的篇目,事实上与这个名叫林冲的人毫无瓜葛,我不关心夜奔的夜晚是否在下着雪,不关心夜奔的 旅途有多么艰辛,只是一厢情愿被夜奔这一类的动作与情怀所吸引。情非得已的夜奔,隐藏着委曲求全的 前传与下落不明的后续,我在这个小说中排列的一系列人物所要表达的就是夜奔前后的悬疑与后遗症。这 个小说的确是暧昧的,暧昧到所有的人物似乎都有着相同混淆的面目,如出一辙的身家背景。我不肯痛快 讲述一个完整故事的理由便是,暧昧是一种没有起讫的复杂体味。
写作的自娱性质,注定了我的文字是乖戾孤僻的,放了学沉默走在马路上的孩子,没有人会观察 到他踢开一只空易拉罐时,内心其实是莫名镇静与愉快的。最初的写作都是格外私秘的,不与人知的惶恐 不安,从来没有联想到文字的排列组合会成为一个人单独开列的一项神奇技能。我一直羞于在各种履历表 的特长一栏填上写作两个字,在我的理解中,写作如同写信,都是属于夜晚时分关上房门凭空酝酿的一份 抒情。只是,写信有可能等到了应有的回信,写作的通常下场就是退稿。
年幼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我将成为一个盲目乐观的抑郁症患者,写作的一开始,我也清楚地知道 走红的概率是极其渺茫的。如果有一天,当我对文字心生倦意的时候,该是神情灰暗还是额手庆幸,只是 有一点还可以肯定,就像炎热季节的动物园,那是一块游客止步的禁语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