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惆怅

2004-04-29 00:44
广州文艺 2004年12期
关键词:二胡音乐

韦 南

天堂之音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音乐是灵魂的低语。

秋日临近,似乎便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了岁月,白昼一天天缩短,阳光虽仍灿烂,但明显地缺了力度,秋意渐浓。郊外的小树林枝叶遮翳,阴影重重,叶子绿得有点透亮,这透亮的绿似乎是一种衬托,为了证实阳光的明媚与神奇。

站在窗前,秋的阳光长驱直入,通透而光明。所有幽闲的暗处,都见着晶晶亮亮的游动的尘埃。音乐鸣奏着。而阳光射在音箱上的阴影,竟像是一只手,纤细的,温柔的,有灵性的,似乎在抚摸,在探索,在询问,在感应,它慢慢地移动,似乎要用这只温柔而美丽的手,去触摸,去采集生命中最敏感的悟性。这房间的一切似乎都动起来了,都有了感应,有了灵性,有了记忆,似乎在笑,在倾诉,在叹息,在哭泣……

音乐,世界最纯洁最迷人的一种语言,我们能听到吗?有许多时候,我们不是在聆听,或是这个世界的喧嚣掩盖了我们的聆听,阻隔了我们对它透彻的理解。意大利现代画家基里科说,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闭着眼睛看到的世界。当我们闭上眼睛,音乐来了,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当复杂的亢奋或疲惫的情感静下来,我们会听到什么?

被洗净的天空,被过滤的大地,碧绿的植物,芳香的花朵,生动的风,活泼的雨,使我们脑海清晰,心绪祥和,思想插上了翅膀,纵情翱翔,一种叫做美的东西,和我们越来越近,活着顿显高贵,生命无比雍容,那种来自魂魄的倾诉,那些凄迷诱人的记忆的碎片,那些梦境无法抵达的祈盼,那些含着阳光般微笑的故人,被一只无形的暖手引领,穿越过时光的隧道,向我们缓缓走来。这世界顿时变得多么美好!这世界其实本来并不这样美好,我们都明白,然而,艺术可以补充,音乐可以补救。音乐,它不停留在表层,它沿着阳光或海洋般的隧道,潜入世界的本质和生命的深度,以诗意修补世俗,把水晶般清澈的心灵的泉水带给人们。人们的心灵需要这种泉水,或许这是一种创造快乐与宁静的激素,在进入耳鼓的同时让人灵魂颤栗,心归平和。

关于音乐撼人心魄的记忆,我想起的是月光,宁静皎洁如水的月色。记忆的翅膀乘风而去,飞越30多年的光阴。上世纪60年代末,一个无风的夏日的夜晚,在一位中学同学家里,关紧了门窗,守着一架老式的留声机,第一次凝聚起全副心思聆听音乐。首曲是《中亚细亚草原》,凝重的氛围一下子把我们镇住了。典型的中亚草原,典型的俄罗斯风格,浓云密布,肃气逼人,自然的深厚和压抑如那条没有尽头的小路直指人心。那群流放的囚徒,衣衫褴褛,躬身屈背,艰难地走在草原上,惨淡苍白的太阳悬在头顶,低沉的云,压在被流放者弯曲的脊梁上。我对同学说,中亚细亚,那也是我们的人生之途。他说,命运,命运,背上十字架,我们走吧……

那晚还听了《三套车》:茫茫的延伸的雪地,一匹老马拖着沉重的车,辗过漫长的忧郁的岁月,疲惫却是奋力地往前飞奔,它品尝了一生的酸甜苦辣,瞳仁却纯净得一清如洗,那是太令人酸楚忧伤的一首歌了……还听了柴可夫斯基的一部钢琴套曲《船歌》,这里有俄罗斯风景中最为动人的含蓄的美:溶溶的如雾如雨的落日的余晖,与茫茫天穹相衔的起伏延伸的黛色丛林,白桦枝条上沉重而苦闷的积雪,初春冷风中颤抖的叶片,横亘在溪流上的圆木小桥和桥脚下破旧的小磨坊……还听了莫扎特的《施塔德勒五重奏》:一支安闲而出神入化的单簧管,在几把提琴的簇拥下,如泣如诉地吹出委婉迷人的旋律,单簧管如同一位饥寒交迫的旅人,疲倦劳顿然而姿容优雅,他陶醉在温暖而高贵的友情中,音乐中的莫扎特,脸色苍白而圣洁,眼里闪着晶莹的泪珠……还听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这是默默中出现在头顶的一道闪电,伴着震撼大地的滚滚雷声,暴风雨鞭打着山岩、树木、泥土和草地,至高无上的命运之神似乎要灭绝一切生灵,这时,母亲的声音出现了,无比地柔和,像温暖的手和疼爱的吻,抚平了儿女破碎的心灵,人类在母亲的抚慰下重建家园,跳起了与命运抗争的激情之舞……

太美丽了,太忧伤了,一切美丽的东西总是带着忧伤。人一生总是有情归无处的时候,音乐将心灵划开一个伤口,那种难以言说的疼痛,那种带着欢悦的自虐,那些无法示人的隐私,让人欲哭无泪,欲言无语。这时音乐之神又手执白色羽毛,轻抚我们的伤口,微笑地凝视我们,引领我们走进光芒四射的天堂。

那一个夜晚,与音乐之神的拥抱,令我终生难忘。常常在有月或无月的夜晚,我站在窗前,闭上眼睛,灵魂的羁旅中,总是如水的音乐,能洗濯我的伤口。

我常想,音乐究竟是什么?那些清幽、圆润、轻盈、鲜亮的音符,是大地蒸发的水花,抑或天空降落的雨珠?是人向上天的倾诉,抑或上帝给人的昭示?后来我听了帕尔曼的《辛德拉名单》,我想,音乐真的是人与上帝的一种交流方式,人向上帝倾诉人类的残暴与禺昧,同时也表达出一种坚忍和询问。帕尔曼用泣血的小提琴诠释着巨大的悲郁与对美好理想的祈盼,在他的琴声里,死亡与美辗转反侧,备受煎熬,令人心碎,而展示美好的双小提琴协奏曲,又如水晶一般至美至善,圣洁无比。我不知道善能否最终战胜邪恶,但帕尔曼的曲子也许有可能使一些心怀恶意的人走向善良。

音乐告诉我们,生活中有这样一个天堂,它离我们并不遥远,当音乐女神用她柔情的手指拨动琴弦,传达上帝的爱意时,万物为之欣喜,野花在微风中颤动,小蝴蝶扇动彩色的翅膀,小溪在绿色的山坡上奔流,阴郁的天空也似乎有了灿烂的阳光。音乐,它就是这样一件法宝,你想要什么,它就给你什么,它像仙露沁入你的心田,催开典雅瑰丽的花朵。

上帝通过音乐告诉我们人的位置,在众生之中而非之上。上帝在造人的同时又造出树木河流,鸟兽虫鱼,人应该与一切生物平等相处,应该谦虚、纯朴、善良、本分,不能贪婪狂妄,更不能以“聪明”手段去伤害其它生灵,上帝通过音乐修补人心,纠正那些有违天性的部分。

音乐的魅力来自天堂,来自大自然,它在描述人的同时也描述了造物主。音乐是滋养世间万物的乳汁。音乐昭示一种永恒的秘密,它创造心灵于光明与善良之中。音乐使人获知人的秩序之外天地的秩序,人的愿望之外万物的愿望。音乐总是在人的精神深处燃烧,有如一颗蓝色的圣火,与神性交织辉映,引我们穿越迷津,抵达灵魂的福地。

渺茫的白桦林

我们这一代人受前苏联歌曲影响比较深,对前苏联歌曲中掺杂着的那俄罗斯民歌风味很熟悉,感到特别亲切。那是一种悠远、苍茫而又带点忧郁、惆怅的情调。像旷野里一棵孤独的树,像黄昏里一缕寂寞的烟,像河水映照的深不可测的晚霞的余光……就是这种感觉。

前苏联是一块生产音乐和歌曲的地方,那块土地上曾走出过许许多多闻名于世的大音乐家、大作曲家、大歌唱家。那一片辽阔美丽的土地是歌的海洋、舞的故乡。据说那块土地上的几乎每一个人,都能亮开嗓子高歌,舒展身姿舞蹈。这大概就是常言所说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吧?

记得很多年前曾看过白俄罗斯歌舞团的演出,给我留下久远而深刻的印象。那精心设计和搭制的舞台上,悠悠的白云,白云下延绵起伏的白桦林,冷调子的明净的天空,似有凛冽的气流扑面而来,白雪覆盖的河上的一挂马车,像激越而悠扬的旋律中一个凝定的音符,渺茫的白桦林透进一丝阳光,赶车人那悠扬的歌声与阳光紧紧拥抱在一起,歌声飘进了雪地,挂满了白桦林的枝头……这是一首多么瑰丽深邃的诗篇啊!

这时候深沉而忧郁的旋律响起来,一位老歌唱家唱起了那首让人感到无比熟悉和亲切的《三套车》。茫茫雪地延伸开去,车轮碾过漫长的忧郁的日子,我仿佛听到马儿高昂的嘶鸣,它在这美丽芬芳的大地上,拖着沉重的车,走过了童年、青年和老年,那匹让人尊敬的老马,品尝了一生的酸甜苦辣,瞳仁却纯净得一清如洗,它那坚韧、执著、一如既往的奋发地奔驰,令歌唱家流下了深情的眼泪,令所有观众心头涌上说不尽的酸楚……

由于热爱前苏联的歌曲,我在外国古典音乐中最先接受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这位伟大作曲家的那些大作品中的俄罗斯神韵曾经令我如痴如醉。俄罗斯艺术最鲜明的特色是深沉、忧郁、伤感、惆怅,这些都明显地体现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里。如《如歌的行板》,那悲切如诉的旋律让人听了热泪盈眶,伤感,沁入骨髓的伤感,除此之外,我说不出有别样的感觉。

《船歌》是1876年柴可夫斯基创作的一部钢琴套曲,因为每一首都与季节特征相联系,因而命名为《四季》或《十二月》,其中包括《云雀》、《松雪草》、《刈草者之歌》、《雪橇》……这些曲名,和俄罗斯伟大的画家施什金、列维坦、列宾的作品一样,会让人想到俄罗斯风景中特有的极含蓄的美:溶溶的如雾如雨的落日的余晖,与茫茫天穹相衔的起伏延伸的黛色丛林,千形百状的暮色中的云翳,充满朝气的生命之树的叶片在初春的风里执著地曳动……

今年的春节阳光明媚。大年初二,我在一位朋友的家中欣赏了柴可夫斯基的《船歌》。朋友家的客厅挂着一幅油画,是一位画家专门为《船歌》而创作的,画中有一艘俄罗斯的平底船,在白桦掩映的河汊中缓缓划来,秋风飒飒地掠过白桦树梢,一片极淡的发黄的树叶轻轻飘落在小河里,河面上泛着粼粼波光,荡起朦朦的雾影,小船又似乎要渐渐消失于烟雾迷朦的远方,或溶化在烟波浩淼的大海里……听着《船歌》,看着油画,—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的惆帐从心底缓缓升起,眼里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来,涌出来……

我明白,这是一种伟大的自然的音乐。聆听自然的音乐,可以体验自然的幽静,以内心感受自然,全身心地深刻入微地去观察大自然的微妙变化,你便能发掘出蕴于其中的迷人的诗意。最平凡的意境有着最无限的美,最能打动人心弦的情感。

音乐真是人类最纯洁最迷人的一种语言,它不神秘,但高贵,不晦涩,但深刻,不浅薄,但易懂。它使世界各地域各民族的人们都能自如地理解,使人们与世界的对话不再停留在肤浅的表层。它能让人的思绪沿着一条纯美得如水如光的通道,深入到世界和生命的本质,使我们的脑海清澈,心绪祥和,思想奔放,使我们越来越发现和接受一种叫作美的东西,从而把生活提炼到一种高贵的境界。

而俄罗斯的音乐,除了高贵的美之外,总是那么忧郁,那么惆怅,自然的深厚和压抑的气氛直指人心,但这种气氛正是一种大美,它彻底地征服了你,让你潸然泪下,却又久久流连,久久体味,不愿离去,不愿回到严峻的现实中来。

我常常想,惆帐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惆帐,照词典的解释是“伤感”。在现代人努力追寻快乐,及时享受,疯狂歌唱的今日,我们为什么还要感受惆怅?这是不是自作多情,故作深沉,自寻烦恼?

惆怅是一种伤感。但它给人的感受远远不止伤感。惆怅是一种美,大的美,深刻的美。它给人的心灵注入了太多的宁静与祥和。在快节奏的生活中,一份安谧是多么难得,多么珍贵!那份宁静与祥和,让你能接触到人的灵魂深处,让庸俗和琐碎暂时离开你,让你的心变得柔软、慈善。

当今世上,“权”、“钱”二字把一些人变得虚伪、冷漠、麻木乃至残忍。而人的心肠一旦变得冷酷无情、麻木不仁,惆怅也就会离他远去,铁石心肠的人,从不忧伤的人,其所作所为,只会是一些很可怕的事。

人有时是需要一点惆怅,一点忧郁的,不管是多么春风得意、飞黄腾达的人。惆怅能使人的心肠变软。这太难得了。因为它不是凭理智所能获得,而是由爱来理解。一个善良、有底蕴、有文化的人,他在感受人生、感受生活时,一定能细致而深刻地感受到——惆怅。

乡 音 漂 泊

我不知道江南还有这样的小镇。这样的小镇,肯定已经不多。也可以把它们称为村庄。小街都用青石铺成,是那些布满断纹、磨圆了边角的青石。周围有用青灰砖垒成的围墙,被雨水浸湿了的墙缝,长出一抹苔藓和几株暗绿小草。那些老门楼上的青砖可是精细一点,细看,上头雕有图画,就是砖雕,它们不单单是为着装饰,更多的作用是成为小街历史的标记,让来这儿的客人,有一点惊奇和猜想。黑色的木门关闭着,描着神秘图画的砖雕斑斓着。小镇的单纯和深刻,全在于它的模糊不清。

那些青瓦白墙的房子,鱼鳞似的瓦片,在阳光下,像晒在沙滩上的大鱼。墙壁洞开的窗口终年敞开着。历经沧桑的老人坐在桌前,慢慢地品茶,时而抬起头来,似乎在倾听什么,琢磨什么。

有人一边走,一边拉着二胡。琴声诉说人间的悲欢离合,表达琴师的情感。忧伤的琴声,在水波上荡漾,泛起记忆的涟漪。是的,在这种氛围下,通常少不了乌篷船,绵绵细雨,如水的月色,以及十里荷花的河塘……

二胡之于江南,恰如杏花春雨之于江南一般地诗意与绵长。正如蒙古包、轱轳车、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注定了是马头琴的摇篮,红高梁、信天游、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黄土高坡,天造地设就是唢呐的世界,那么杨柳岸、乌篷船、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怎么就不是二胡生生不息的磁场呢?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风情孕育着一方乐器的生长。春草池塘蛙鼓稠、莺雏声里碧禾浓的江南,它选择了缠绵悱恻的二胡。

二胡什么时候开始在江南漂泊流浪?我不知道。史料记载,二胡诞生于唐代以后,自宋代起,随着演唱艺术与戏曲的繁荣,二胡、板胡走向民间,改变了春秋战国以来以打击乐为主的局面。音乐史家认为,弓弦乐器的出现,表明了人的情感世界更加丰富。确实,细腻而又婉转的二胡,能把人的那点心事拉得悠长湿润,哀怨如泣。

秦淮一带,有太多的声色犬马,太浓的绮丽繁华,那都不是二胡琴弓中跳动的韵律。二胡不属于显贵官宦、墨客骚人,它只钟情于百姓黎民、凡夫俗子,它是流淌的水,纠缠的风,越过纤道、乌篷、台门、雨巷、石桥、茶肆、谷场,越过起伏的群山,苦艾的梢头,带着露水的润泽和丝丝缕缕的草香,人的思绪也喜欢随它流浪。

“吱”的一声,像农家大院里谁推开了一扇门,又像一声压抑了很久的叹息,那如泣如诉的长调就飘起来了,那悠悠的哀怨,高山流水一般绵长。二胡的弓总是把一个音符拉得很长,颤颤的。但二胡的声音不花哨,不轻浮,它绝不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滑音的技巧,更多的是中和之言,含蓄,平和,不张扬,不偏激,有点儿压抑,足够的忍耐,这是百姓平民品格的写照,芸芸众生孕育于黄土地上的感情,即便有梦,也只是船橹上荡起的一点水花,随风而逝,充满了柔静的韵味。

那些从指尖上流淌出来的湿润忧伤的韵律,也许真的是一个个美丽浪漫的惆怅与梦想吧?因为它的倾诉那般如痴如醉,催人泪下。但也可能只是一些人间的普普通通的感情。因为拉二胡的人,往往也是很普通的劳动者。我少年时代住的那个大杂院,邻居的一位中年男子二胡就拉得十分出色,坐下来,右臂用力地一抖,乐曲就响起来了,他的头颅倾斜着埋下来,左手在弦上滑动颤抖,整个身躯也在晃动不已,拉得极为投入。但这位男子又是一位干活的好手,他一双粗糙的手,十个指头特别粗壮,抡起板斧劈柴,力大无穷。拉琴与干重活结合得如此和谐,如今想起来,不能不让我惊叹。

而让我十分难忘的拉二胡的情景,是几年前,在纽约的地下铁。那是一个夏日,纽约的地下铁,破旧、肮脏、空气污浊。浓烈的汗味、腋臭和香水的混合,让人觉得疲惫和烦闷。这是摩天大楼的另一面,同样是纽约真实的写照。那些排列整齐的铁灰色的长椅上,坐满了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不同阶层、不同背景与经历的人。而更多的是那些潮水一般涌流分合的人群,挨挨挤挤的肉体在污浊的空气中摩擦着,挣扎着,使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忧伤与厌恶。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久违而熟悉的二胡。这是阿炳的《二泉映月》。那音符如泉眼汩汩流淌,有一种浓浓的思念,坚韧的忍耐,颠沛流离的沧桑。隔着黑压压的人头,远远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靠着一根灰色的柱子,埋头拉着二胡。晦暗的脸是中国式的,却有美国移民式的淡漠与冷酷。但因为他拉的是来自故乡的曲子,我听得明白,这其中有着太多的沧桑与无奈,对原野故乡的遥望,对骨肉亲人的思念,对苍茫山河的依恋,以及对个人命运的迷惘,这是漂泊流浪的灵魂的哀伤,尤其此时此地,在纽约地下铁这个漂泊流浪的底层,听到这样触及灵魂的音乐,我有一种特别的感动与震撼。我想,人就是这样,爱与恨,希望与哀伤,挣扎的苦乐,浮世的悲欢,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那些来去匆匆、影影绰绰的身影与脸孔,有什么不一样呢?艺术其实也就是来自这些形形色色、悲欢离合的人,被这些人的哀伤所感动,只不过用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罢了。

此处是异乡。穿着形形色色服装的形形色色的人,脸色麻木而疲塌地从二胡手的身边匆匆走过。而我却站在那里,听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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